沈成礼这才借着烛光看清顾九容貌,顾九冲他一笑,他先是一怔,随后做了个后退的手势,不多时这一帮精锐杀手只要是个还能动的便撤了个干净。
这帮人明显是冲着柳扶雪来的。可这山高路遥,盟约一事就连顾府尚且不知,何以苍国的皇太女便知晓了,还为一位区区落寞的教主动用自己的亲信人马?
“叶先生,他的教众中,可是有叛徒?”瞧着阿薛等人收拾残局,顾照卿看向狸奴儿。
一直对战局冷眼旁观的乌云豹伸了个懒腰,“没错。”他拨了拨没什么用的伞形的薄奚尾生,“薄奚一族的这种幺蛾子,从古至今,从未断绝。”
薄奚尾生本想反驳,可仔细想想,他说得倒是不错。
“柳扶雪,真的只是承天教的教主吗?”怀着这样的疑问,顾照卿的人马简单休整后向东南方向走了半日,果然在驿站附近见到落了一身雪的柳扶雪。眉睫上都凝结了一层霜。
夕阳的光透过晚霞的缝隙洒向人间,他在这里站了许久,浑身冰凉,脚都有些麻了。见了马上披着与衣同色大氅的美人,他努力地笑了一下,却苍白而疲惫。“顾小姐,还好你平安。”他道。
他背后是被五花大绑的沈长老,跪在地上,已僵硬许久。口眼大睁,一颗头斜着滚在雪地里,被新雪埋了一半,血污满面。
明艳的美人放下缰绳,为他拂去落雪,轻轻地抱住他,“阿雪哥哥。你的手好冷,我给你暖一暖。”
柳扶雪的身子开始回暖,心上的坚冰也开始出现裂缝,他贪恋这种温暖与香气,却不敢做什么回应。
二人本以为已经躲过那帮刺客,却不知此次不过是个开头。
在被薄奚润欢亲来围堵之前的三个月中,顾九将自己的人分为两路,一路回顾府回禀详情,另一对随自己去瞧一瞧承天教总坛。其间两队不曾断绝消息,果然与柳扶雪分道后,回程的人马再无遇杀机。而与教主同行,断断续续地总有刺客。幸而沈成礼再未曾来,其余刺客都不如先前那般难以应付,每每化险为夷。
而柳扶雪也再无一次独留顾九,每每遇险,都将其护在身后,天长日久,情意愈浓。偶有些小伤,见她低眉顺目,小心翼翼,满是心疼地为自己上药,柳扶雪也觉值得。
教主虽处险境,但心情愈愉悦。自然也有人不喜。那四位穿越时空的人物,除却昭福,皆对此不满。叶泫芝便是头一个。说是不满,不如说不解。这不解还是他独有的。
按说乌云豹这种讨人喜欢的小东西,该尽得宠爱才是。他实在想不通为何这顾照卿与柳扶雪对视便笑得比见了自己还要欢喜;还有那柳扶雪受了些伤本无大碍,可见了阿照便突然地承受不住那痛,演技拙劣,偏阿照看不出来;那死后魂魄四处游荡的男子话愈地多了起来,一见了阿照反而闭口不言,阿照叫他“阿雪哥哥”,他倒好,一张嘴便是“顾小姐”……
孟无湘是经历过情爱的,薄奚尾生是见识过别人的情爱的,唯有这位老神尊,见什么都新鲜。
与那三位的幽怨不同,昭福附在薛道微身上,听不得与熬泠有关的任何事情,一旦察觉,便生愧疚——熠铉罚他来此,算是高明。
这样纠缠的几位,令奔波的路途有了几分乐趣。即便叶先生被元度卿三令五申禁止影响帝姬转世命途,但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他还是会帮一帮。不仅自己去,还要拉着两个器物随从。撕咬刺客时总是不忘给剑形的孟无湘加一些不可见的术法加持,雨雪天气为未开虚像的薄奚尾生加一层结界。
照雪二人看着和和睦睦,底下的人面子上倒也过得去。暗中之事,也不必细说。总之,这一班人马行这一路,称得上精彩。
三月三,上巳日。春暮花开,夹道极尽绚烂。马背上的顾照卿昏昏欲睡,柳扶雪在前头牵着马,将步子放缓。再有几个时辰过了这山,便入白壁城境内。只是一山两季,过了山顶,便要入目皆白,这也是白壁城名称由来之一。
这样好的日子,偏有人晦气。兴许是一连的挫败令瀚宁宫里的主子觉得颜面扫地,借着自请出征的由头,绕了个大远,率亲卫队与一支军中精锐在这必经之路候着。其中,也有沈成礼。
乌虚舟所见,已是酣战半日后,柳扶雪与其他人奋力在包围圈中撕开一个口子,薛道微殿后被俘时。顾九本可不顾,但她绝不许下一道喷溢而出的鲜血自阿薛脖颈出,故而有了先前那一幕。
不知怎么的,乌虚舟只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在当时真是再恰当不过。
至于此刻南海垂钓离那十五日之期满,过了整整三十日。顾照卿确与柳扶雪碰过面,不过将扶持承天教一事与其核心教众达成一致旋即策马南行,那位柳教主性命无忧,更有佳人在侧——安鹭姑娘。
乌虚舟不欲知晓这些纠缠,只摇摇头道“如今这些年轻人的情爱真是草率。”便收了这费精神又费灵气的术法,预备带徒孙女回昙城。刚把脸凑过去一些,便闻一声惊呼:“乌先生!”
紧随其后,一只浑身漆黑的狸奴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伸出带勾子的爪子一巴掌拍在一柄剑上。便又听“哎呦”一声。
垂钓的小公子回头,泪珠儿从弥散红雾的眼里落下来。她拿手去擦,越擦越多。视线模糊里也分不清谁是谁。
一只手拽住乌先生下摆,“阿薛,是你回来了吗?”
原来那护卫终究没保住性命。乌虚舟暗叹。便向前一步。却又闻一声“哎呦”,听声音与前次不同。将脚移开,现是踩了一把伞。
“喵呜。”狸奴儿蹬上乌先生肩头,目光灼灼。乌虚舟从一只乌云豹的神色中感到一股威压,那猫儿能人言倒也不稀奇。“他是乌虚舟。”自然,这话不是说给乌先生本人听的。
“一笑拜见乌先生。”她起身,给父亲的恩师行了礼,暂且止住泪。
乌虚舟忙将小顾姑娘扶起,“你这孩子啊。”他心道这姑娘模样不差,所携伞剑皆可言,这只乌云豹又是如此威压,不知是何方仙长,有这些加持,怎的情路还如此坎坷?
这位修为方至半仙的乌先生自然不知,能从白壁城行一月半便至月出南海,是因边上那匹马全然是个摆设。乌云豹夜间化形,大能驮马,且极稳,夜行三千里。顾照卿白日闲逛夜间安睡便又至新地,故而神。行至此处,见海色,顿生寂寥,是以悲泣。哭了这一场倒觉畅快。
乌虚舟见她好转,便放心许多。“小顾慈托我寻你,如今寻着了,我便送你……”话音未落,半空突然展开封书信。
边关告急,东夷皇太女趁顾家几位公子与另外一位护国将军换防,破城而入,被视为敌国眼中钉的顾二公子一片混乱中落马,至今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