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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头顶聚集了天兵神将的云中又多了一位天法司的武令长。昔日天帝还是位殿下时,也曾做过这天法司的武令长。这一任的武令长行事雷厉,一落云头便提着一柄星石锻打的长刀砍来,夹杂着风声落雪,直奔泠生。琵琶声频频起,指尖弹起的音波一一接下那刀气,一瞬六七次的刀影,进攻猛烈且法力高深。泠生接下几波进攻,衣袖被刀气削掉了一块。那沾染了不知是天兵还是同族血迹的碎布摇摇晃晃,随着新至的初雪,一道落在血红胭脂色的大河中,渐渐沉了下去。若有人在天兵上头俯视,便可见苍山白雪,红河乌云。
周围的天兵缓缓聚拢,泠生被困其中。武令长的刀影每次都对上琵琶音波,双方战斗胶着。梵音声逐渐小了。小白龙的长随风飘散着,额间荷花印记令其面容不知怎地让人觉得有几分慈悲,他耳边尽是呼啸刺耳的风声与音波刀影的相击声,一刻不停。两人瞬移度不相上下,旁者只见残影,也只闻得接刃之声,几十个回合下来,小白龙的血衣之红层次错落,有几处更殷红几分,武令长的袖口肩头还有战衣下摆都添了几道伤痕。
双方僵持中暂停了相斗,武令长背过去的一只手向后头做了个手势,天法司的武令与先前的天兵随后围成上下两圈,缓缓靠拢。片刻之后,武令长提刀竖劈,三方齐攻,将泠生困死。小白龙奋力抵御,寡不敌众,刀刃落肩头,顺着惯力落入大河中。
龙族自是不会呛水。甚至还未多听几声流水鸣,就穿过河水,就入了一番新天地。仿似是过了一层结界,泠生瞧着自己变成一匹白马,奔在霞云中。身上的伤已然不见,哪里还有围困的天兵武令?下头是摩肩接踵的人间集市,气派辉煌的帝王殿宇,瞧着天色不过申时,便有一大户人家在放着贺喜的烟花。
原来是这户人家新添了长子嫡孙。白马虽与地面离得远,却将那底下的喧嚣听个清清楚楚。添子这家,原是安亲王府。泠生此刻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旁观还是身处其中,此刻所想是来自白马还是自己。
安,一贯乃安国国姓。也不知此处是否为安国。白马在云中绕着那挂着匾额写着“安亲王府”的那户人家的云头上跑了好几圈,下面的人将此景当做祥瑞之兆,竞相膜拜,尤其是添丁的这一户人家,更是以此为吉,因名字圣上早就定好,便为刚刚出生的孩儿取字白马,以承其祥。此为后话。
此间不知世上何时何代,白马在云头畅快驰骋,不知翻过多少平原与山头,也不知路过多少江河湖海,看尽了这一国风光。跨过国界,白马来到一处中心繁华之地,跃下云头想要去地上看一看。就在云头落下的这一路,上下时空极变化,不知是向前还是向后,云谲波诡般地变幻着,其间不知经几度春秋几回朝代更迭。富贵祥和也有厮搏疆场也有,残垣断壁也有歌舞升平也有,都如过眼烟云,不及触碰自己就飘散了。
那时空变幻终止在马蹄着地那一刻,谁能想到,白马落地即刻变成了坐在一顶八抬肩舆里着刺绣华服的新嫁娘?泠生此刻似乎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彻底融入了这位新婚的美人。
轿辇入了皇城,正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时节。夹道簇拥的百姓都对这位为了止战而异国和亲的新娘议论纷纷,卷帘外人声沸腾,鼓乐齐鸣。轿辇中,顾太史家的九小姐只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她暗暗在袖中藏起一把削铁如泥的匕。轿辇的前头她将嫁的夫君春风得意,心中满是娶到心上人的狂喜,万分地期待着这一场婚礼,还向他所看见的每一个人展露了他轻易不现的笑容。
我是谁?安国顾太史家七小姐顾照卿。我将嫁的人是谁?柳扶雪。。。。。。不,那只是一个他昔日所用的化名罢了,他是苍国太子薄奚鸿雪。我爱他吗?若要谈爱,说是风花雪月,可并不如这几样美好。我爱他的时候,爱得很辛苦,一直追着他的背影跑。可当我转身了,决意与他告别了,他又如此这般。。。。。。不择手段。爱与不爱有什么关系呢?我是来杀他的。
梦中的世界真实又不真实。新娘的刺杀并未成功。男女力量太过悬殊,醉乡里的太子殿下还记着自己亏欠太子妃许多,一举一动太过亲昵,他的新娘毫无下手机会。太子妃殿下爱恨纠缠。太子殿下春宵甚欢。
“阿照,我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
时间像是一本书,动动手指便翻到结尾。彼时阿照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这并不影响那双历经战争浴血的纤纤玉指提着一剑刺入夫君的心口。
太子妃粲然又绝望地一笑,“阿雪,我来陪你。”那剑又深了几分,也插入了太子妃心口。好一对殉情的鸳鸯啊。
可谁知时间如重置般溯回,在昔年顾九小姐未识付出了一腔深情的阿雪的真实身份,为了转移身负重伤的二哥披甲上战,顾二将军及其亲军成功脱离险境,她被苍国大公主植涟所率一支人马困在海岸边的时候继续流转。
顾家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顾家也没有一个甘做俘虏的怂包。顾九小姐一步步地后退,跟随的将士已经死绝,她独自面对重重包围的敌军亦毫不退缩。
“阿照,到我这里来!”原来,他是苍国人。
“其实死在这里也很好。”顾九看着他,“若是死在你的手里,你立了这样的大功,便可得自由,不必做杀手了。”
顾九小姐跌入海中。溺水的感觉真真切切,将桃树下的小白龙生生惊醒了。
泠生睁开眼,正是个好天头。满树桃花盛开,落红一地,大梦一场,恍若隔世。却看手旁小白鲤鱼所的水烛灵气消耗殆尽,小鲤鱼肚皮都快翻了起来。少年便又输给那水烛一股灵气。友人妻墓又堆积了厚厚的土灰,他便一遍一遍地擦拭,瞧着那装桃树的洗笔池子干了大半,又续了些水。少年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不过看这情形,那些有官职在身的神仙未曾追来。
就这么约莫过了一天,小白龙瞧着昭福还未恢复,有几分心急。他腾云欲去外头探探路,谁料半空中竟像入了结界般,出入不得。那些神仙也许早就离开此地,夜半化为原身,应是无人知晓吧?
小白龙的爪子依旧透不过那结界。
不过,那隐隐一两声的龙鸣却让半夜遛弯的叶老板找到了方向。他提着终于派上用场的光的锁灵塔,不紧不慢地往声音来源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