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脱离于时间尺度之外。
这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此前的研究认为,陷落地没有风是因为区域地磁异常。”时明煦说,“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没有风声,或许压根儿就意味着时间尺度上的停滞。时岑,这或许也是陷落地中心频繁出事的真正原因。”
时岑及时删除掉多余图片,又将索沛奶奶的此页记录誊抄至笔记本:“小时,你的意思是,陷落地中心的时间趋于永恒停滞,那么时间本身就形成某种巨大的引力,成为台风眼一样的存在,导致飞机引擎失灵、困于其中的生物也无法逃离。”
时明煦应声:“是,但这样依旧没法解释安德烈和侍者的情。。。。。。”
浴室门被拉开,拖鞋浸水后的嘎吱声打断交谈。
时岑家没有小孩的衣服,阿什利草草罩着件宽大衬衫,他身形瘦削,小腿间遍布藤蔓穿刺后的细密伤口。
“先生,”阿什利说,“我洗好了。”
时岑点点头——他刚才已经眼疾手快地收好笔记本,现在,他又及时注意到那些伤。
他从药箱中翻出纱布与药膏,将它们一起递给阿什利,随即自己转身往浴室去。
而就在相互错身的瞬间,阿什利一手捏着药膏纱布,另一手忽然攥住时岑衣角,仰起头来,用满是雀斑的脸蛋望向时岑。
小孩仰着头,欲言又止,一点点收紧了手指。
时岑没有急于挣开,或主动开口询问。
“您这样的人,再次证实了内外城制度划分的不合理。”阿什利声音先是细如蚊呐,既而逐渐坚定,执拗重新回到他眼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对吗?”
“有罪之人以基因链划分高低贵贱,人为制造出两个内外城世界。”
“我们生活在外城,我们这些人,成为被丢弃的垃圾、被使用的工蚁——但您依旧良善而果决,获得神明的认可与青睐。”阿什利激动道,“您和侍者一样,都是伟大的神迹!对不对!”
他恭维了这样一通,有些紧张地等待时岑的认可。
但,时岑的回应同他所想的截然相反。
时岑的确停下脚步,垂目间说:“不对。”
阿什利愣在当场,攥住时岑衣角的五指缓慢松开了。
“阿什利,耶和华教导我们人人生而平等。”时岑淡淡道,“你没有读懂神的指引。”
“你强调外城居民的牺牲,用高低贵贱来形容内外城划分——这种强调本身就是在心虚。你不是希望所有人回归平等,而是希望自己获得‘平等’。”
时岑蹲身下来,尽量耐心地看向小孩:“你没有领会真正的平等是什么,所以还没能成功通过考验。”
“这不可能!”阿什利仓惶中连连后退,“侍者不是这样教导我们!你究竟、究竟是。。。。。。”
“我既是他的好友,”时岑顿了顿,“还是他的引路人。
”
阿什利:“?”
时明煦:“。。。。。。”
时岑倒是面不改色:“我知道侍者曾在灾厄中被神明拯救,知道乐园曾因僭越受到警告,还知道永恒的应许之地位于何方——事实上,我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应许之地的人,那里植被葱郁,在时间之外,生命得以获得永恒。阿什利,你应当明白,自己更该相信谁、听从谁的指引。”
他声音平和,缓缓道来,分明没有展露诱导,却无端让人觉得信服。
良久,阿什利小心翼翼地跨前一步:“先生,那真正的平等是什么?”
“先学会放下你的歧视与敌意。”时岑摸了把小孩的脑袋,转身往浴室去,“别乱翻东西。”
阿什利追上来,不死心道:“先生,您究竟是谁!您是神的侍者吗?还是神本。。。。。。”
时岑神色淡淡:“我只是个雇佣兵。”
他关上了浴室门。
“时岑,你比我要能言善辩。”时明煦说,“先前在报社时,我也与自己世界的阿什利起过冲突——但显然,他不会认同我的话。”
“他是从非理性的角度出发进行思考的,所以你无法用理性思维说服他,小时。”时岑顿了顿,“白日的教义扭曲掉他的思维,但阿什利还并非无药可救。”
这在时岑看来,属于举手之劳。
时岑又扯开浴袍的腰间系带:“小时,你那边有什么新情况吗?”
他将衣物挂好,坦然打开花洒。
时明煦立刻睁眼,回到自己的世界——他既羞于直视时岑的身体,也为避免想起昨夜自己在浴室时的旖旎。
因而他立刻勾来平板,试图为自己找点事做。
或许,或许可以看看气象中心有没有发布新消息?
时明煦将碎发别到耳后,摸到一点发热的耳廓皮肤,才想起要回时岑的话:“气象中心还是没有什么消息,灯塔倒是刚刚发布了紧急通知,暂停一切非必要的科研活动。哦对了时岑,我还得跑一趟灯塔,把重要实验体55号接回来。”
时明煦的行动力一向很强,他说完,立刻就要穿衣出门——但就在拉开房门的一瞬,已经换好衣服的唐博士露出笑,立刻张开双臂,右手还挂着一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