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他们开始上第一堂课,教授基础课程的老师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他站在讲台上,立于秋日的光影中,简要讲述乐园生物科学研究发展历程。
这个过程中所涉及的内城,时明煦尚在十三区时学习时就已经很熟悉,他依旧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在室内声音的回荡中,终于百无聊赖地翻开桌上的手册。
继而他发现,手册的第一页写着——
“禁止任何物种间的融合基因实验。”
时明煦抬眼往讲台上看去,中年老师此刻已经结束讲述,他带着鼓励,期待学生向自己提问。
而时明煦开口,提出疑问。
“在黄金时代,人类已经进行过物种间的基因重组融合。”时明煦说,“譬如杂交育种,科学家用此改良植物品质,提高产量,培育出更加强大的下一代——实践与经验证明,这种方式有利于优良性状的传承,为什么到了现在,它不被允许?”
老师没有急于回答这个问题,只深深地望向时明煦。
随后,他问:“有人能告诉我,如今的生物异变存在什么规律吗?”
还是时明煦率先回答:“动植物存在双向异变,生物获得优等进化的概率很高,但人类只能产生向下畸变,截至目前,还没有出现过任何例外。”
老师点头示意:“是的,孩子。你比同龄人知道得更多,但仍旧不够。”
“乐园建立之初,物种基因融合的研究方式曾经一度占据主流。”老师离开讲台,在天光下的细密浮尘里,他朝时明煦走来。
“彼时有许多科学家坚信,基因链断裂的本质是全球物种大进化,而出于某种原因,人类被排除在外了——或许我们可以通过融合的方式,探寻更适合、更稳定的基因,并最终得以适应新规律。”
“这类型实验最先在植物间开始进行,起初进行得很顺利,多种植株历经二代三代培育,生长繁茂、许多性状已经相对稳定。”
“继而研究开始转向动物科学领域,从鱼类、鸟类伊始,后来扩展到基因结构更加复杂的两栖类、爬行类,最后是哺乳类。乐园建立的最初三十年间,整个灯塔欣欣向荣。”
老师已经来到时明煦跟前,缓缓望下来,情绪被藏于眼角褶皱之中:“最后,科学家们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将人类本身,也加入实验。”
“消息一经放出,立刻吸引到不少志愿者前来参加,这些人满怀希望,自愿将自身基因同基因序列最相近的灵长类进行融合。”老师勉强笑了一下,“但很快,变故发生了。”
“在第一位志愿者同灵长类开始融合研究进程的那天,灯塔中的所有融合类新型动植物出现异常——先是疯涨与暴动,进而开始自残,甚至相互蚕食,更有许多实验体冲破束缚,扑向研究员,疯狂猎杀人类。”
“过往对生物新陈代谢的认知,就在那一天被打破。无数融合生物,几乎是在短短的几小时间,走完了生命的全部进程,并在覆灭前彻底丧失理智,呈现出不顾一切的疯狂。后来数十年间,又尝试进行了多次融合实验,均已失败告终——就连失控也一次比一次更严重。”
“此后,灯塔内部的基因融合研究就被禁止。。。。。。事实已经向我们证明,这条道路无法继续前进,只能加速灭亡。”
教室内缄默许久,继而时明煦开口。
“但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时明煦平静地说,“畸变速度在逐渐递增,程度也渐趋于强。它对如今研究的参考价值,已经微乎其微,我们不应故步自。。。。。。”
“你的想法很危险。”老师再度出声,但已经很严厉,他就立在与时明煦一步之遥的位置,居高临下,“百年间想要挑战规则的人,远不止你一个,但都没有好下场——规则存续至今,就证明它依旧成立。”
然后,他转身,阔步回到讲台,一字一顿地说:“请诸生铭记:灯塔之内,禁止任何物种间的融合基因实验。”
。。。。。。
时明煦的思绪回笼。
时岑正在此刻答复他。
“我利用一场实验,成功离开了方舟。”时岑轻声说,“很划算,一举两得。”
时明煦立刻听懂了。
“你故意暴露自己,”时明煦因他的胆量,感到略微诧异,“你。。。。。。这样做,更可能被彻底驱逐出乐园。”
时岑垂眸,望见自己腕间的红痣:“但事实证明,我赌赢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这样轻快,似乎不是在说什么性命攸关、命运转折的大事,而是去超市购物,碰上全场商品打八折。
与此同时,时明煦在闭目间,跟随时岑的视线,注意到属于时岑的那颗小痣。
和他自己的没有什么不同,但鬼使神差间,时明煦微微觉得有些发热。
热源或许是来源于自己的那一颗。
无论如何,他已经无法再继续盯着时岑的手腕了——于是他重新睁开眼,进而发现,星原的重影消失不见。
那么,这应当意味着。。。。。。
时岑阖上了双目。
“小时——可以这样称呼你吗?直接称呼你为‘时明煦’的话,有些奇怪。”
时岑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很礼貌,可时明煦总觉得,其中夹杂了一点微妙的愉悦。
但对方的提议合乎情理,他表示同意。
时岑同时明煦共享视线,打量着房间,进而在视线角落,发现了。。。。。。一面镜子。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而时明煦在微妙的沉默间犹疑着,就在他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霎那,他听见时岑——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用一种轻柔的、带有诱导性的语气开口。
“小时,去镜子面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