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得实在艰难——方舟的教室号排列有其独特顺序,就连楼层间相互的连接也并不统一,时岑瞥见紧急撤离中瘫倒的课桌,破碎试管的碎碴四溅,白板上甚至有字迹没有擦净,他认出那是一些化学键符号。
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摸索到十三层,这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开始寻找19室。
按道理说,在固定一层寻找标号为19的房间并不困难,更何况此层的房间数量并不算太多——时岑在开始前就率先数了一遍,方舟十三层一共有39扇门。
“你没有找到19号房间?”时明煦划着艇往七十七区去,闻言尝试回忆了一下,“抱歉时岑,我也没有任何关于19号房间的印象它当该是被抹去记忆中的一部分。”
路程已经行至小半,连续两天的暴雨掺杂冰雹,骤降十多摄氏度,现在分明才九月下旬,天气就已经快要突破零度。
时明煦途经处结了薄冰,桨破水而出时,可以听见冰层破碎中相互的碰撞声。
除此之外,四下不闻人声,乐园空寂如废城。
“准确来说,19号房间被藏起来了。”时岑说,“我反复找了三次,房间号从1到40都在,唯独少了19。小时,我知道方舟的房间为适应教学需求,大多是不规则形状。但19这个数字本身没什么避讳,不存在特意被跳过的可能性。”
时明煦将袖口卷到手肘部,小艇继续破开雾霭:“你认为有人将19号房间的门牌号拆掉?或者干脆封死了它?”
“是。”时岑垂眸,看着手臂绷带上继续渗出血来,“所以我在18号与20号相互贴近的房间墙壁处搜查,又沿附近的外墙一点点敲击,成功找到了被封死的门,并尝试砸开它。”
多亏了雇佣兵丰富的野外经验,这些对于时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那你找到了什么?”时明煦问,“又是怎么受的伤——是破墙而入时发生了意外?”
时岑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不算意外。我只找到了一株屏蔽型藤蔓。”
准确来说,在隐藏墙壁被砸开豁口后,时岑弯腰进入19号房间——但这里早已空空荡荡,甚至连课桌,或别的什么物品都没有留下。
时岑利用便携式手电,看清了头顶老式的吊灯与沉寂的白板,于是判断出它从前是一间教室。
而在他走过的地方,滴落零星水液,它们在细尘覆盖的地面上蜿蜒爬出痕迹,渐渐渗透到角落。
终于,当时岑细细搜寻完时,他敏锐地一回头——正对上一株半成体藤蔓,对方明显是因为接触到了水,迅速膨大成长,直接将时明煦当成了近在咫尺的养分。
“小时,我出发前找遍家里,尖锐又便携的武器只有一把水果刀。”时岑轻轻笑了一声,“其实原本不至于受伤的,但19号房间里没别的东西,这株植物就大概率有其独特价值。我砍掉生刺的藤叶,只保留下主要茎块,把它带回了家。因为不能直接杀,难免束手束脚。”
他悄悄隐去时明煦身体素质对行动带来的影响。
而此刻,坐在沙发上的佣兵掀眼看向茶几——可怜的植物茎块被装在样本罐中,它已经半死不活,还要被52号好奇地绕圈打量。
猫咪爪垫敲敲玻璃罐,植物茎块就往反方向缩去一点。
显然,这极大地取悦了52号,后者闹得更欢了。
“回家后我又试了试,它的确完全屏蔽生物密度检测仪。”时岑将猫抱到膝上,“小时,如果这就是安德烈留下的东西,那么它起码沉睡了整整七年。也就是说,b-150号城市遗迹和南方雨林中的屏蔽型藤蔓,其实都来自于陷落地——或者说陷落地中心,并且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并非近期最新异变的产物。”
他说着,垂眸看向手臂伤口处,又瞥了眼平板。
微亮屏幕被一分为二。一边是唐·科尔文刚刚发给他的实验数据,另一边则链接缠枝白玫瑰通讯器,正上传解析他的身体数据情况。
好在,渗血速度终于稍稍减缓。
时岑尝试放缓语气,安慰对方:“此外,我并非故意失联但我一晚上没睡,夜间又体力消耗巨大,回来后没撑住,就囫囵眯了一小时。”
可时明煦显然没有那样好糊弄。
“你被藤蔓划伤了。”研究员感到一种铺天盖地的可怖寒意,几乎快要握不住桨,“伤口,流了那样多的血——不行!时岑,你必须立刻联系医疗中心!”
研究员声音发抖:“你忘记唐·科尔文昨晚的实验了吗!”
所有被藤蔓刺伤的白鼠,都会死亡。
“但那些数据所记录的都是成年体,这株藤蔓还没能彻底长大。”时岑心声平稳,“小时,关心则乱——虽然我回来后是短暂休克了一小时,但现在没有什么不适。现在贸然联系医疗中心,我该怎么解释受伤?放心好了小时,直到现在,基因状况也没有任何异常。”
他说着,将刚刚传导完数据的通讯器戴回左耳。
“不用太担心我,小时。”时岑闭目,“反倒是你独自行动,一定要注意安”
他的话就在此次戛然而止——下一秒,与时明煦意识紧密相连的瞬间,二人同时隐约听见了乐声。
它正是从七十七区的17号建筑中传出,但并非提琴或者琴筝,这种乐器的声音婉转又轻灵,与时明煦从前了解过的乐器都不一样。
也与过分晦暗的落雨天地格格不入。
但好在,随着小艇愈发靠近,乐声也逐渐清晰,时岑成功听出了它的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