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狡猾的雇佣兵。眼珠拥挤在一处,相互推搡。
二人都本能地退后一步,时岑靴底踏在室内,同时明煦后仰间碰到搁架时的响动微妙交映。
溶液间的竖瞳霎时动作得更兴奋一点,狂风卷啸间,有散落的小型器械被刮落很快,建筑底部传来清脆的落地声。
与此同时,几只眼珠迅下潜,闻声而去。
时岑眉头微蹙,他在躁动之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蹲身,摸到刚才用来凿墙的金属器械,用指节抵住它,一点点推到边缘。
挪移之中,柔软竖瞳间倒映出无数个缩放的时岑来,佣兵同这些难以形容的眼瞳相对视,像望进了一整片深海水母群。
他没有移开视线,就在整个巨型容器轻微的震颤间,佣兵手腕一抖,那只长柄金属器械被推出去,又迅坠地,尖锐响动被流风放大,又碰壁反射,古刹钟声一般震荡于整个建筑内部。
“嗡”
无数只眼球霎时顿住,几息后,就堪称疯狂地推搡着游曳而下。很快,没有一只竖瞳中再出现时岑,与此同时,佣兵的心声在脑海中响起:“小时。”
“这些眼球没有视力,它们是靠声音来辨别方位的。你找机会,把刚刚那根金属棍丢下去。”
研究员很快照做。
一切恰如时岑所言,竖瞳像是见血的鬣狗般迅下潜,聚拢至异响出处,偶尔也有一两只眼球被回声扰乱判断,仓惶游曳在内壁间,但没有什么眼睛再盯住他俩了。
时明煦轻轻舒出一口气然而就在下一秒,不过朝巨型容器下方望去一眼,一种头皮炸裂般的感觉就同时席卷过他与时岑。
眼球彻底下潜后,他们终于得以勉强看清罐中景象,登时喉头哽塞,难言一字。
该怎样用言语来形容?
这是一具躯干。。。。。。或许用遗骸更合适。
向外突出的骨骼部分很尖锐,像月的弯钩,整体呈现出淡蓝色,它们稀疏地颓然栽倒于容器中下部,骨骼间悬浮着破絮一般的身体组织,像笼罩于蓝月之下的、遥远又孤寂的初秋芦苇荡,茎秆化作骨刺,翻飞的芦花成为某种血肉。
。。。。。。而在这种静谧之下,水面间潜藏着无数食人鱼属于遗骸系带上过分兴奋的眼。它们实在太活泼了,若非有系带同骨刺紧密相连,时明煦绝不相信它们会同属于一只生物。
这绝非地球应当拥有的物种。
“究竟是已经死去,”时明煦听见自己恍惚的心声,“还是仍然活着?”
时岑也难得卡壳,他默了一会儿,才说:“看上去,像是主体躯干已经死去,但眼睛单独活了下来。。。。。。或许不算彻底活着,这些眼睛没有什么视觉,只能对声音做出条件射。”
“这种反射行为很机械。”研究员强迫自己冷静一点,他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实在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时岑,地球绝大多数生物死后,都存在神经反射现象,或许这些眼球,也只是给予杂音这一外部刺激后所产生的反射行为。”
他话锋一转:“但无论如何。。。。。。智识内部怎么会留有这样的怪物?”
“或许是温戈、沃瓦道斯和亚瑟的同类,”时岑想了想,“可们三个都只有单独的一只竖瞳,且具有视力。这只生物的眼球看上去更像是人类文明认知中的‘耳朵’,是辩声器官,而非视觉器官。”
“是,但现在,我们还是得回最重要的问题上为什么会被留在智识内部。”时明煦应声后,忽然想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智慧生物,意识存在,基因融合。
。。。。。。这三者结合起来联想,能够得到怎样的结论?
下一霎,无需他多言,时岑也已经想到同种可能性便携式手电骤然打向搁板,照亮了那些小小的器官样本。而离得最近的,正是属于实验体112号尤娜的心脏标本。
手电被抵在样本罐上,映亮透明容器间微微浑浊的液体,时岑贴得很近,当眼睫都几乎扫上罐身时,他感受到通感链接的增强。
另一世界的研究员闭上了眼,正同他一起观察眼前这颗小小的心脏。
“左右心房与左右心室基本成型,主动脉与肺动脉也都育良好,没有横面解剖,我无法观察到内部结构,但。。。。。。”时明煦说着,声音忽然艰涩,“时岑,你晃一晃样本罐。”
佣兵立刻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