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煦:“。。。。。。”
很坏,他被迫想起来了。
在分别来临之际,自己的确说过这种话——研究员还记得,他当时说的是“补偿与奖励”,时岑在这方面倒是厘得很清楚。
意识错位的现实时间太短暂,对方没能怎么改善他的体能,就没有提奖励这码事。
但,这也掐灭了时明煦拒绝的理由。
眼下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找?
血液的流淌一刻也没有停歇,毛巾被抓在手中,时明煦的五指微微陷进去,徒劳遮掩住无措。
他想要说点什么来转移话题。
他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维持着表面镇静,拧了一把水,戚戚沥沥的液体就淌下来,滑过光滑池壁,蜿蜒着隐匿进管道间。
时明煦垂下眼睫,没有再看镜子,说话声音也轻:“这是八年前的我。”
他隐晦地示意时岑,这具身体还很青涩。
岂料,对方好像不太吃这一套。
平行世界,佣兵自沙发上起身,将桌上的两只杯子带去清洗。就在血液温度稍稍凉下去之中,时明煦甚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对方淡淡道:“嗯,成年了。”
时明煦:“?”
“小时,我还以为你上次评价时,就已经很清楚了。”时岑说,“我的确是这种人。”
他听上去如此坦荡,不像是在承认自己的无赖,而更像是阐述某种美德——以至于让时明煦怔愣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时岑!”
时明煦有点气恼,他站在池壁水珠折射的、粼粼的灯光里,五官线条也被映得柔和。此刻的恼意半分威慑力也没有,反倒是抬眼时无意撩向镜子的一眼,让时岑轻笑出声。
对方全然没有被指责的不悦,反而乐在其中。
“小时,”时岑的心声传过来,“镜子就在眼前。”
对了,镜子。
时明煦呼吸骤然乱掉一瞬,这才留意到镜中之人——真正望进镜中、同“自己”四目相对时,他的心跳忽然漏掉一拍。
他究竟是在看自己,还是看时岑?
时明煦无法回答。
他立在半封闭的洗漱间内,环境的逼仄意味着隐秘,同夏日潮热的空气一起,成为笼罩他的巢穴。
这巢穴里没有野兽,也没有不可名状的生物,光怪陆离的一切都被隔绝,镜中潜伏着的灵魂却注目他——像黄金时代的故事里,龙流连过它的宝藏。
深情之中,又蕴含一点似有若无的、可能失控的危险。
他被看见了。
现在,还能躲到哪里去?
手心浸出一点薄汗,或许是因为洗漱间闷得实在厉害。
汗液淌过掌纹,爬过皮肤,蜿蜒出透明的网,比方才还要鲜明地裹挟住他。时明煦这才后知后觉,收回逃逸的思绪,用毛巾胡乱擦了擦手心汗,他垂眸,不敢看镜子,余光只能隐约描摹出
镜中人的轮廓。
那是他,又不是他。
是时明煦,也是时岑。
八年前,他们彼此间的差异比现在要细微很多。
研究员忽然小幅度一颤——骤然增强的血液交融感裹挟而来,他无从拒绝,也压根儿无处可逃。
他知道时岑闭上了眼。
“小时,”时岑说,“把头抬起来。”
他说得这样平和,好像刚刚流露出的危险只是一种错觉。时明煦很清楚抬头意味着什么,也清楚时岑没有在胁迫,可惜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脑子里刹那空白。
接着,如时岑所期待的那般,他谨慎地缓缓抬起头,望进镜中。
他就将自己展露在时岑眼前。
在四目相对的霎那,他又不自觉,眼睫小幅度压了一下。
“小时,”时岑看着他,温声说,“不要躲。”
佣兵耐心等候对方,时明煦落进他视线里,意识到镜中瞳孔间倒映着的、更小的一方就是时岑。洗漱间没有风,他额发湿漉漉的,光洁饱满的额头展露出来,再无从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