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几乎是同时看到了威廉。他慢慢降速,在距离威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刚好站在两棵大树的树干投下的阴影中间。阳光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威廉站定的时候,已经彻底忘了最后这几米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他只看到西蒙在冲他笑,神情似乎还有一点点意外。
“嘿,你今天又这么早吗?”
威廉耸耸肩,“睡不着。”
“正常。有几个学生能在放暑假的时候按时睡觉按时起床啊。不过你还是别跑太快了,兴奋起来会更加睡不着的。”
“我知道。我只是……呃,想出来透透气。”威廉忽然意识到这个借口之前已经用过了,下意识地转开视线,不敢再看西蒙的眼睛。他再度焦虑起来。脸颊和耳朵都在发烫。接下来该说点什么好。
“对了,戈迪昨晚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叮嘱我说,如果我遇到你了,最好跟你说一声谢谢。你是不是帮我说话了?”
威廉一下子不知道是该感谢戈迪,还是怪戈迪大嘴巴。他尽可能淡定地点点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情明明很简单,他们却非要搞得那么复杂。”
西蒙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在三天之内帮了我两次,威廉。”
“我——嗯,替戈迪谢谢你愿意回来。”
“那,我去开工了。”
“回见。”
威廉站在原地,看着西蒙骑车离开。他这时候才突然想起了埃里克说的那些话。可是他看着西蒙的眼睛的时候,那些感觉就像是在夜空里毫无预兆地爆炸的烟花,它们来得太突然又太猛烈,可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认真“感受”一下之前,它们就都已经消失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胸闷和焦躁。但是更要命地是,他其实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胸闷和焦躁的原因是什么,只是不愿意细想。他很想就这样蹲在路边,抱着脑袋尖叫大吼。他勉强忍住了,几乎是以他能坚持的最大速度跑了半个小时,然后才气喘吁吁地慢跑回去。
西蒙居然又在剪正对着他的窗户的那棵“瑞典女王”。威廉开始有点儿迷信地想,这也许是某种宿命的体现。
他终于还是慢慢走过去,绕着那棵高而粗壮的月季走了一圈,走到西蒙旁边,“嘿,今天还顺利吗?”
“顺利得不能再顺利,”西蒙看着他,似乎是在笑,“跑步还顺利吗?”
威廉脑子一抽,学着他的腔调说:“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喂,不许学我说话。”
“喂,不许学我说话。”
西蒙撇撇嘴,笑着摇头,居然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再说话。威廉有些恶趣味地想,我要看看你能撑多久。然而西蒙只是递给了他一枝花。
枝上的花只开了一半,正是最适合拿去插在瓶子里的状态。西蒙是特地给他剪下来的。
威廉拿着那枝花,反而一下子懵住了。西蒙转过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威廉站在那里憋了半天,才想到了一个继续留在院子里的借口:“我能试一下吗?你告诉我怎么剪。”
“行啊,”西蒙说着把挂在小推车把手上的园艺手套丢给他,“不过你得戴手套。”
威廉笨拙地戴上那两只厚厚的手套,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戴?”
“这里种的月季都是少刺的品种,熟悉了就不用戴了。来——”西蒙走到威廉的右侧,先给他看握枝剪的姿势,然后才把枝剪放到他手里,隔着手套拢起他的手,“你先这样握起来。”
威廉忍不住偷偷看了西蒙一眼,“嗯。然后剪哪里?”
西蒙上下看了片刻,找到一朵已经过了全盛期的花,指着花枝上的一片叶子说:“剪掉开败的花枝,是为了让下面的芽点可以长出来,形成新的枝条,再开一朵花。所以下剪刀之前,要先找花枝上芽点,就是像这个一样的,看到没?”威廉凑过去,脑袋几乎和西蒙撞到了一起,才发现那片叶子的根部居然真的有一个小小的芽。他用力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