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刘金凤,这倒省得找人了。
“刘姐好。”夏安妍对她露出个笑,“福哥让我跟着您熟悉熟悉。”
“别那么客气。”刘金凤伸了个腰懒,翻身下床,“走吧,带你去看看,你有经验的吧?”
“嗯。”夏安妍点点头,临走之前她回过头看了眼里边下铺睡着那人,她知道那人是醒着的,但直到她们关上宿舍门,那人也没起身。
因为有经验,夏安妍上手很快。午后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整片土地都被烤得炙热,夏安妍擦拭着餐桌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个“今天的地格外烫脚”的表情包,有些想笑。
把干净的一叠碗放进消毒柜后,她看见刘金凤站在餐馆门口,一边擦着玻璃窗,一边跟旁边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说话,见到夏安妍来了,她蛮热情地打招呼:“安妍,这是侯佳,我们一个宿舍的,中午你来那会儿她在睡觉。”
侯佳闻言坐在摩托车上转头看着夏安妍,夏安妍也看着她。
看起十八九的年纪,脸上很干净,没有汗水和油烟混合的痕迹,长相蛮清秀,但没什么记忆点,因为太瘦,显得有些尖嘴猴腮的。
“你好,我叫夏安妍。”
夏安妍系上围裙,把齐肩的短扎了起来,收获了侯佳一个鄙夷的眼神:“你第一天干这个?嫌脏就别干。”
“餐饮千万条,卫生第一条。”夏安妍没所谓地对她一笑,“我是来挣钱的,各方面都是要注意一点的。倒是你,到年龄骑摩托车了么?还不戴安全帽。”
刘金凤闻言,像是终于有人来撑腰了般底气十足:“安妍说的有理,我天天叨叨,你戴个安全帽要死啊?出个意外怎么得了哦,你忘了你二舅了?那年……”
侯佳“腾”地从摩托车上下来,面色古怪地瞪了夏安妍一眼,把她的车钥匙往身上一甩,气冲冲地走了。
“你个女娃娃!看路!平时骑车注意安全!”刘金凤没喊住,不好意思地冲夏安妍笑:“这是我兄弟的侄女,脾气有点大,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夏安妍取下袖套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才想起来眼镜早收了起来,但在餐馆干活戴个眼镜确实不方便,她也不打算戴了,手抹得油兮兮的,她准备回后厨洗把脸:“没事,还是小孩子嘛。”
徐福果然是个耿直的,见夏安妍一下午干活卖力,刘金凤也对她赞不绝口,下工结钱时竟然真给了她一天的工钱。
第二天一早,夏安妍攥着钱往医院走,她们这个餐馆离工地很近,离夏丽的医院也不算太远,坐公交车也就四十多分钟,以后每天一早她都来得及去看夏丽一会儿。
路过医院大厅,夏安妍注意到休息椅坐着一对依靠着抹泪的老年夫妻,手边放着一堆缴费通知,有人听到动静为他们停留了几秒,随即又匆匆离去。
这些年她不知道跑过多少次医院,比这更让人揪心的场景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一开始她还会掏些钱出来,哪怕只是杯水车薪的两百,几十块,但很快,她连为他们递上纸巾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一刻也驻足地走了。就算她愿意做菩萨,也是尊自顾不暇的泥菩萨。夏丽住在一间三人病房里,这会儿夏安妍和别人合请的护工吃饭去了,夏丽醒着,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妈。”夏安妍把买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吃过了吗?”
夏丽见夏安妍来,虚弱地笑了笑:“吃过了,你呢。”
夏安妍点点头,她在路上买了两个馒头吃,北方的面很筋道,味道还不错。
“今天感觉怎么样?”夏安妍把床单掀开一角,熟练地给夏丽按起小腿来,“天气热得很,妈你也别偷懒总在床上躺着,还是要起来走两步,到走廊转转。”
夏丽伸手想摸夏安妍比之短很多的头,夏安妍便乖顺地将脑袋放低,趴到她腿上给她摸,医院的消毒水味在她低头的瞬间充斥鼻腔。
夏丽的手有些颤抖,她轻轻把夏安妍额前的碎拢到耳后。
“……工作还好吗……”良久,夏丽问她。
夏安妍抬起头,握住夏丽的手,扯出笑来:“很好,妈你别担心,这个餐馆老板和大家都挺好的,工资也不错,还是日结呢,不像以前年底结账不好要钱,你呢,就安心地在这治疗,你女儿我努力赚钱,咱们争取早点把病治好,回老家买个小房子,带花园的那种,你没事就种种花养养菜,小日子美得很。”
夏丽开始还一边微笑一边安静地听她说,眼中却渐渐泛起了水光,她捂住眼睛,声音里有隐忍的哽咽:“是妈妈拖累你了……小妍,咱不治了吧,妈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妈,别说这些丧气话。”夏安妍绪倒是很平静,“只要我没倒下,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咱能治好第一次,就能治好第二次。”
她站起来,把被子给夏丽盖好,离开时背挺得很直:“时间不早,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妈。”
“小妍。”夏丽叫住她,无视病房里病友家属打探夏安妍的眼神,望向她被疲惫装满,却仍然十分漂亮的双眼,轻声道:“你是不是……忘记妈妈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