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晚霞漫天。
蒋文俊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省委大院的家。
钥匙似有千钧重量,蒋文俊拿在手里半天才对准锁孔。
推开房门,蒋文俊没有像往常一样换上拖鞋,他将钥匙往鞋柜上一丢,径直从玄关走到卧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头靠在椅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夏木繁那双闪着愤怒火焰的眼睛在脑海浮现,蒋文俊的心仿佛被什么揪成一团,痛得喘不上气来。
徐淑美十六年杳无音讯,蒋文俊即使心存侥幸,也知道徐淑美依然活着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是姚雁飞害了徐淑美?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怎么敢背着一条人命,心安理得地躺在自己身边呢?
“啾啾啾——”
窗外有鸟鸣阵阵。
省委大院环境很好,绿树成荫、繁花似锦。春天来了,天气回暖,鸟儿L们也欢快起来,蹲在枝头歌唱。
蒋文俊将头侧向客厅的阳台大窗。
这是单位分配的住房,坐北朝南,三室一厅,三楼的采光很好,窗外正看到几棵梧桐树的树梢,绿意盎然。
米色纱窗轻轻拂动,阳台上种着几盆兰花,一切都看着岁月静好。
“嘿嘿……呵呵……哈哈……”
蒋文俊忽然抬手按住头,从喉咙里发出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声。
可笑啊,这么多年的宁静生活竟然是个假相。
可悲啊,徐淑美失踪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
天色渐暗,门口传来响动。
姚雁飞冷着一张脸站在玄关,将包包挂在墙边挂钩,再换上鞋子,“啪!”地一声打开灯,没好气地说了句:“回来了怎么不开灯?”
走进客厅看到蒋文俊没有换鞋,她的脸拉得更长:“怎么不换鞋?跟你说过多少次,把地板踩脏了知道吗?!”
蒋文俊抬起头,眼睛直钩钩地盯着姚雁飞。
结婚十几年了,姚雁飞一直是这样。家里大大小小什么事都要她说了算,一点不合意就垮着脸训斥。
四十多岁的姚雁飞已经不再年轻,身形愈发瘦削,原本还有点可爱的圆脸变成一张四方脸,配合着小眼睛、大鼻子、向下耷拉的嘴角,显得有些刻薄。
姚雁飞被蒋文俊的目光盯得有些毛毛的,拿起拖鞋就砸了过去:“换鞋!”
蒋文俊知道,如果他没有按照姚雁飞的要求换上拖鞋,她将会长时间炮轰,从卫生习惯讲到行为准则,甚至还会上升到道德标准,训话永不疲倦。
耐着性子换了拖鞋,蒋文俊起身将皮鞋放在玄关。
姚雁飞满意地坐在沙发,看着蒋文俊的背影吩咐道:“我饿了,赶紧做饭吧。”
明明家里可以请保姆,但姚雁飞不愿意,非要蒋文俊下厨做饭。如果蒋文俊工作忙没办法按时回家,她就回娘家吃。总之,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下过厨房。
蒋文俊早已与妻子分房睡(),一年到头温存不了几回⑽[((),因为内疚而事事忍让。再加上女儿L乖巧懂事,蒋文俊不想闹得家里氛围不好,所以哪怕忙碌了一天累得不想动弹,只要妻子一回来他就会主动下厨。
可是,今天他不想动。
蒋文俊坐回沙发,侧身看着姚雁飞。
姚雁飞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感觉丈夫有些脱离自己的控制,眉毛一皱,双腿翘在茶几上,冷哼一声,直呼其名:“蒋文俊!”
蒋文俊没有说话,依然盯着姚雁飞。
姚雁飞吼了一句,却没有引来丈夫的反应,这让她很不适应,眼睛一瞪,提高音量骂了起来:“怎么,以为自己当了大官不得了?要不是有我爸的支持,你以为你能在省委步步高升?我告诉你,哪怕你当了秘书长、省长,也是我姚雁飞的丈夫,让你做个饭那是看得起你!”
同样的话听过无数遍,蒋文俊由最开始的自尊心受挫到现在的麻木不仁,早就疲惫不堪。
看着眼前发起脾气来滔滔不绝的妻子,蒋文俊眼含讥诮:“姚雁飞,你累不累?”
姚雁飞根本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下意识地否认:“累什么累?我不累!我工作清闲、不用做家务,我舒服得很。”
蒋文俊淡淡道:“可是,我累了。”
姚雁飞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将双脚收回,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蒋文俊:“你什么意思?”
蒋文俊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为什么一定是我?”
姚雁飞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蒋文俊提高了音量:“当年大学校园里有很多优秀男生,我们中文系能写会说的人也不少,为什么你要找我?为什么一定是我!换个男人不行吗?”
姚雁飞愣住,陡然爆发,一巴掌拍了过去,重重击打在蒋文俊的头顶,打得他头一偏,身体一歪。
“你后悔了?你后悔了?你敢后悔?没良心!要不是我看上你,就凭你那个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的工人家庭,能留在省委工作?能有现在的好日子?你这个陈世美,是不是看上别的女人了?我告诉你,蒋文俊,谁也别想抢走我的东西!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贱女人勾搭上你,我抽她的皮、扒她的筋,让她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