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之时,夏木繁开口说话:“欲壑难平吧?”人心不足蛇吞象。因为从廖映秋那里得到太多,所以那颗心便越来越贪婪。廖映秋想要当面和他们把事情谈开,可是洪元思、桑艳却觉得这是图穷匕见,恐惧之下决定先下手为强。人们总喜欢以自己度人,所以善良的人往往低估坏人的恶,而无耻的人,也总是误会好人的善意。唐锐点了点头:“是,无外乎就是贪心不足。审讯时我们会以此为重点,问清楚他们的杀人动机。”夏木繁道:“我经手过一起类似案件,丈夫杀妻是因为出轨对象怀孕、并以他干的那些违法事为要挟。”骆曼珠一听,立马道:“有可能。杀人虽是积怨已久,但通常也需要一个契机。洪元思只有一个女儿,说不定他想要个男孩?”她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嘲讽:“虽说咱们国家一直在宣扬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但像洪元思这种男人,说不定做梦都想要个男孩来继承皇位吧。”黄毅道:“难道桑艳怀孕了?”骆曼珠耸耸肩:“查个血就知道的事,简单得很。”夏木繁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记得桑艳生的是儿子。有没有可能,这个儿子是洪元思的?”专案小队的四个年轻人一听,瞬间脑补出一场人伦大戏。“啊?这样吗?”“私家侦探没有提到这一点,只说洪元思和桑艳有苟且。”“桑艳家儿子今年上初中,比洪淼淼小六岁,恐怕廖映秋也从来没有往那上面想吧?”“我的妈呀,他俩这么早就在一起了?算算结婚时间,她应该怀着儿子嫁的人,她老公也是惨。”唐锐想了想:“咱们刑侦科技术组的设备不太行,没办法做dna检测。不过,我们审讯时可以诈一诈洪元思。如果他和桑艳真的生了一个儿子,看着儿子一天一天长大,洪元思肯定早就动了离婚的念头,只不过舍不得廖映秋开公司赚的钱,所以才一拖再拖。现在事情暴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廖映秋杀了免得分财产。”人心险恶啊,听唐锐分析到这里,所有人都恨得牙痒痒,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狗男女!杀人动机已经找到,大家继续往下推演杀人过程。崔兴道:“桑艳进门之后,应该会和廖映秋有语言冲突。她比廖映秋小四岁,当年廖映秋开副食店的时候,她差点被家里人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她从村里跑出来,找到廖映秋哭诉,是廖映秋和洪元思一起帮她摆平了家里人,又给她介绍工作,这才慢慢在城里立足,再后来又是出资帮她开餐馆,又是介绍对象,恩重如山。现在她与姐夫有染,一朝被揭穿,恐怕心里也慌乱不安吧?”骆曼珠冷笑一声:“大恩如大仇,廖映秋拿她当闺蜜,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廖映秋的?说不定她还觉得,明明我长得比你漂亮,比你年轻,为什么你却能开公司成为企业家,而我却只能当个小餐馆老板娘?凭什么你能嫁给能捞钱的科长,而给我介绍个老实巴交的小科员?”不得不说,女人更了解女人。骆曼珠的推测,恐怕更符合桑艳的心理状态。在桑艳与廖映秋的关系中,廖映秋是施与者,地位更高,桑艳是接受者,需仰视、奉承廖映秋。长期的这种不平等让桑艳内心产生嫉妒。而嫉妒,让她心理扭曲。崔兴道:“好吧,桑艳与廖映秋发生语言冲突之后,可能廖映秋的某些话语刺激到了她,这让她动了杀念。然后呢?她总不能直接动手吧?”黄毅摇头:“并没有动手。廖映秋的身上、脸上并没有挫伤、刮蹭痕迹,显然她并没有和桑艳动手。尸检结果表明,廖映秋是吃了安眠药昏迷之后被他们杀害的。”骆曼珠真是气得七窍生烟:“狗男女!安眠药是洪元思准备的,还是桑艳拿来的?如果他们是提前备好,那说明早就存了杀人之心,不是冲动之下所为,而是预谋已久!”夏木繁问:“那,安眠药是谁下的?”骆曼珠、黄毅、崔兴异口同声:“洪元思。”盛怒之下,廖映秋怎么可能会接桑艳的东西?而且,那个时候桑艳正在与廖映秋对峙,也腾不出手来将安眠药放进饮品之中。夏木繁再问:“怎么才能骗廖映秋服下安眠药?”黄毅道:“顾法医拿出的第二份尸检报告中,廖映秋胃里有牛奶,安眠药的份量有五颗之多,这么大的量如果放在水里会浑浊不清,廖映秋察觉不对肯定不会喝。放在牛奶里,倒是神不知鬼不觉。”不知不觉间,夏木繁开始主导此次推演。唐锐在一旁看着,对岳渊的佩服更深了一层。看看,岳队不仅自己厉害,连徒弟都教得这么出色!黄毅一边说,一边拿了杯水过来,假装是和了安眠药的牛奶,送到骆曼珠手中。骆曼珠正口渴,接过水来一饮而尽。然后,崔兴望向黄毅:“那个……接下来怎么办?”黄毅瞪了崔兴一眼:“怎么办?肯定是把她扶到卧室去睡觉啊。”廖映秋昏迷,接下来便进入最为紧张刺激的杀人场景。崔兴吞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真要杀人?”黄毅看着他:“不然呢?廖映秋请了私家侦探,把洪元思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一旦告发,他就得坐牢。”崔兴看一眼骆曼珠,小声辩解:“可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到这里,夏木繁暗自点头。警察们渐渐进入角色,开始揣摩嫌疑人的心理,这是好事。能够设身处地、变换角色去思考,对了解嫌疑人犯罪过程、发现更多线索有帮助。夏木繁提醒一句:“凶器。”黄毅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对,凶器。这个时候洪元思起了杀心,廖映秋已经昏迷,任人摆布,他可以用枕
头把她捂死,可以掐死,为什么选择用利器把她刺死?”唐锐沉声道:“捂死、掐死都需要很大的力气,也容易惊醒廖映秋。廖映秋个子高、力气大,一旦她清醒过来,恐怕瘦小单薄的洪元思不是她对手。”夏木繁补充道:“捂死、掐死都要与廖映秋肌肤接触,洪元思心虚,下意识选择借助工具,在他看来相对安全吧。”骆曼珠听得眼睛一亮:“对啊!到底是二十年的夫妻,洪元思又是文职,手上没什么力气,拿刀刺是他当时下意识的选择。”弄明白为什么洪元思要用刀之后,接下来就是凶器是什么,目前在哪里的问题。庄子轩拿出一张图片放在夏木繁面前,表情看上去有些挫败感:“根据血刀印的外沿痕迹,我们画了一张刀具的图片,可是问了一圈洪元思的朋友,都没有人看见过这样的刀。”夏木繁看着图片,刀身长约七公分,刀背微弯,刀尖尖锐,刀刃锋利,和厨房用的刀具有着明显的区别。岳渊瞅了一眼:“有点像少数民族的物品,可能是洪元思出差或旅游时带回来的。”夏木繁想了想:“你们问了洪淼淼没?”唐锐道:“前天我们才联系上在国读大学的洪淼淼,她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当场就痛哭失声,说马上买机票回来,这个问题根本来不及细问。”命案最关键的三要素:现场、动机、凶器。现场保护得很好,足迹、血迹等证据齐全。动机也分析得差不多。现在就只剩下凶器,还没有着落。夏木繁道:“如果刀是洪元思出差或旅游时购买,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他既然能将刀具堂而皇之地放在家中,他女儿洪淼淼应该会知道。实在不行,也可以问问他家保姆或钟点工,也许她们见过?”庄子轩耸了耸肩:“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廖映秋家里从来没有请过保姆或钟点工,都是廖映秋做家务。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么优秀的老婆偏偏洪科长还不满足,唉!”骆曼珠哼了一声:“这对狗男女就得死刑,连缓刑也不能给。”眼见得凶器这一环节暂时无法完善,只能寄希望于洪淼淼回来,或者洪元思自己交代。夏木繁提问:“杀人过程中,为什么会出现两个血刀印?”黄毅将自己代入洪元思的角色,右手执刀,眉头紧锁。半晌,他看了骆曼珠一眼,垂下胳膊,声音有些发闷:“杀人,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廖映秋虽然昏迷,但那张脸却是洪元思看了二十年的,当年也是相爱过的,刺了一刀之后心中发虚,他将刀放在床上,顺手拿了个枕头过来挡住她的脸,然后再接着往下刺。”庄子轩道:“这就是节完整章节』()”唐锐看向岳渊:“怎么样?”岳渊目光敏锐,在床单、被褥上的血渍中精准发现两个血刀印,这让唐锐感觉很有挫败感。重案组的人内心都憋了一股子劲,因此对血刀印的解密很执着。岳渊赞许点头:“很好,两个血刀印的作案细节你们揣摩得很好。”得到岳渊的首肯,专案小队的五个人都如释重负。黄毅道:“那我继续往下推演了。洪元思杀完人、确认廖映秋死亡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如何伪造现场。”庄子轩接过他的话:“对,捆绑、拉扯衣服、故意将血迹沾在被子、床单上,制造出翻找盗窃物品的假相,伪造成有人闯入、强奸杀人的凶案现场。只不过洪元思当时心中慌乱,根本没有认真翻床头柜抽屉,这才漏掉了廖映秋昨晚带回来的现金与有价证券。”庄子轩是个百事通,先前还一直夸洪元思人缘好,现在已经完全倒戈,横竖看他不顺眼:“洪元思在公安系统工作,又经常与技术组的人在一起沟通交流,熟悉侦查手段与流程,只可惜他此前侦办的都是些经济案件,伪造现场简直是错漏百出。”黄毅道:“据城建局门卫师傅所说,桑艳那晚进出小区两趟,第一次是凌晨三点,第二次则是五点左右。从时间上来推测,第一次出门是她接到廖映秋电话,开车前往;四、五点左右回家之后,又匆匆离开,她开着车跑来跑去,就是为了取她丈夫的鞋子和阴毛。”骆曼珠打了个寒战:“恶心!”庄子轩看向夏木繁:“根据你们的建议,我们对桑艳家中鞋子进行比对,发现一双运动鞋与现场鞋印完全吻合。另外,阴毛的dna检测结果也已经反馈过来,的确是桑艳丈夫陈建强的。陈建强是城建局勘测科的科员,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听说是个妻管严。他看到我们过来感觉很莫名其妙,不停地问为什么要查他的鞋子,为什么要抽他的血。”对这个结果,夏木繁并不意外。桑艳对她丈夫半点感情都没有,选他当背锅的,一丝内疚都没有。只是,她虽心思歹毒,但到底是第一次杀人,慌乱之中错误百出。往廖映秋身上放两根阴毛就算强奸了?她根本不懂得警察对证据的重视程度有多高。案件渐渐清晰明了,以前遮挡在大家眼前的迷雾被一步步拔开。唯一遗憾的,是凶器至今没有着落。唐锐正准备起身总结,重案组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庄子轩接起电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将电话递给唐锐:“唐组长,是洪淼淼,她人在局里的接待中心。”唐锐霍地站起:“走!去见见她。”作为廖映秋的亲生女儿,洪淼淼应该对父母之间、母亲与桑艳之间的关系最为清楚。希望她能够提供一些证据,尤其是关于凶器的来源。如果凶器这一环闭合,所有证据链就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