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坐在县委办会客厅里，已经有了一会了，今天宋文陪着王成来见县委书记胡剑，宋文从来没有见过胡剑，但在山阳县体制内的人，也知道县委书记是谁，今天他还是没有见着。不过透着会客厅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胡剑的声音，当然，还有王成的声音。这里的会客厅是专门接待秘书的，隔壁还有一间会客厅，是专门供来见县委书记的乡镇长休息的，说是休息，一般哪里休息得上，每年到了年底，来见县委书记的乡镇可是排了长队，一个个依次进去，又依次出来，生怕前面的呆多了时间，可是自己进去呢，又不想出来。
宋文当然没有这个问题，他耐心地等待，这是他作为王成秘书一第一次去见县委书记，顺便借着这个机会，和县委办几个在聊天，宋文现在有意识改变自己，像以前他就不太愿意和陌生人聊天，可是现在呢，俨然已经变得十分顺手了，看起来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可是就在这不起眼的小事当中，总有些有价值的消息，比如现在他就在县委的孙连虎打得火热。孙连虎是委办老人了，对山阳县里的一些事情可谓十分熟悉，人也很热情，当然，这也分人，要说一般人也不至于，可是谁让宋文是王成的秘书呢，虽说一般来讲，书记和县长都有点别扭，但县长秘书毕竟是县长秘书，怎么说，那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宋文也刻意结交，两个关系居然也处得不错。
一边聊着，宋文仔细听着对面办公室传出来的声音，对面办公室有时隐隐约约还能传出点声音，有的是王成的声音，有的是胡剑的声音，当然，在这边的办公室，只有声音很大的时候才会传得过来，如果一般正常说话，就传不过来，作为书记办公室，这点隔音效果还有关的。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宋文居然听到了声音，而且还能分辨出具体内容，不过断断续续，听到胡剑在火，当然，也听到王成也争论什么，再听下去，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孙连虎本来和宋文在吹牛，可是也听到了对面声音，知道今天怕是有点不太寻常，“完了，看来今天他们又干上了”。
“怎么了？他们经常这样吗？”宋文问道。
“可不是这样，县里人都知道，书记和县长思路不一样”孙连虎道。
宋文仔细听了一下，隔壁又没有了声音，估计还要持续不少时间，一时间来了兴趣，“孙哥，给我讲讲？”要说宋文也不是这么八卦，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之前没有在县里机要部门呆过，对县里的事情也不了解，可是今后的荼不免要和这些人和事纠缠，如果不了解，可能后面就十分被动了。
“这个”孙连虎犹豫了一下，可是马上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你早晚也能知道”，本来孙连虎也不是这么大嘴巴的人，要说这虽然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可是毕竟不好在背后说，但想想宋文是王成的秘书，迟早也是要知道这些的，还不如早点送过顺水人情。
“说到底，就是对县里的展思路不一样”，孙连虎道：“书记力推的是新城建设，现在正在古溪乡搞新城开，据说马上要通铁路了，可是县长认为那是花钱的计划，现在最主要就是招商引资，先把税收增长起来”孙连虎道。
“可是这并不矛盾啊”宋文很不明白。
“是不矛盾啊，可是具体工作推动的时候，要人去推动吧？山阳县大大小小的公务人员就这么多人，如果抽调这些人去搞新城，恐怕就没有人去招商了，如果人都去招商了，就没有人搞新城了，这就是矛盾了，为这个事情，书记和县长闹了好几回，可是现在一点都没有，没事，他们经常这样，我们也习惯了。”孙连虎见怪不怪。
“那县里的工作，到底怎么开展？”宋文顺嘴问道。
“那当然还是按照书记的意思推进下去，毕竟书记还是一把手，不过现在县长也比较坚持，书记一时间也说服不了县长，这让书记很头疼”孙连虎道。
“就咱们山阳县，开新城，不容易吧？古溪乡我看过，离县城是很近，地方也平，比县城条件是要好些，可是县里哪里来的钱呢，那里可不是无主之地，光拆迁可就要花不少钱呢”宋文道。
“当然不是无主之地，本来房子就多，现在老百姓听到古溪乡在搞开，天天找名目在那里建房，拦都拦不住，等房子建起来以后，看着吧，不赔成本价的好几倍，是别想收场，这可是个无本买卖，现在县里但凡有点关系的人都往那里挤”孙连虎道。
“他们怎么敢？城管局也管不了吗？”宋文道。前世的城管只是管城市秩序，可是这个世界的城管局大约相当于前世的城管再加上自然国土规划，权力大得很，可不是前世那个动不动就成了老百姓眼中钉的城管可比。
“城管局当然管啊，可是管不住啊，你知道吗？敢在那里修房子的都不是一般人，后面都有人呢，据说，我是听他们说，好些个都是县领导的亲戚呢”孙连虎说到这里悄悄压低了声音。
“县领导的亲戚？”宋文有些难以相信。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想想，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怎么敢？当然，也不全是，有些也是其他关系，不过不管怎么样，反正城管局管不了，现在还在修第一期，据说光拆迁费用，都已经让财政见底了”孙连虎道。
“山阳县财政这么紧张，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宋文道。
“这个，反正东挪西借，书记也向上争取，反正总有办法，县里的投资公司不是又在开始融资了吗？还在行国债，钱总是不会缺的”孙连虎道。
“县里的投资公司行的债券有人买吗？”宋文道。
“反正总有人买，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是，为了这新城的事情，县里的这帮人都疯了，据说好几次关于新城的决定，班子会还没有列完成，那边就知道消息了，他们就直接在划定的地点开工建起了，为这事，上上下下都闹了好几回了，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孙连虎道。
“县长不同意？”宋文道。
“县长当然不同意，可是县长不同意也没有办法，书记最大嘛，班子会上能通得过就行，不过县长的这脾气也要的，虽然每次都县长批评，但每次都要找书记理论，弄得书记也很头疼，我看今天就是这个样子，等着吧，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我们也早都习惯了。”孙连虎道。
“孙哥，我是外地人，对山阳县也不是太熟悉，下边的人怎么说呀？”宋文问道。
“下边的人？下边的人没怎么说，该睡睡，该吃吃，反正日子照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看看嘛，除了在新城修房子等着拆迁的，其他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影响”孙连虎道。
“县长的想法呢，下边的人赞同不赞同？”宋文作为王成秘书，当然也要了解一些。
“县长的想法？宋秘书，我说实话啊，在咱山阳县，要说展什么产业，那是白搭，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书记说来这里展产业，招商引资，可是招来的商引来的资最后都到哪里去了？最后都跑了，你看看咱山阳县，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他们招商引资？他们又不是傻子？不对，前些年，嗯，在上一任书记的时候，也有些傻子，被上一任书记忽悠过来，给了一大堆优惠政策，可是等到投资落地，最后县里财政吃紧，就开始打企业主意，企业要跑，没门，最后全都原破产了，凡是来这里投资的，都赔掉了底裤。要不说现在，咱们山阳县名声臭了，说实话，真的很难招得到商，所以这事，基本我们认为县长也是一厢情愿”孙连虎道。
宋文无语，他知道山阳县难，可是不知道这么难。之前只看到山阳县破破烂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是看出来了，山阳县确实积弊很深，包括像孙连虎这样一般人员，都失望了，更别说下面的老百姓了。
见宋文不说话，孙连虎继续说道：“你之前是在大理寺吧？可能不是很了解，像咱们山阳，说展农业吧，可是县里都是山，山上都是石头，想种个什么吧，都在石头缝里才行，不是说种不了粮食，但产量太低。要说起来县里头品牌还是多，比如这个乡豆腐出名，那个乡稻谷出名，有的乡醋出名，有的养鸡养鸭出名，可是这各种名声都是在县内，出了县，就没有谁知道了，再说，质量是很好，可是产量真的不行，每年咱们山阳都是往外打工的人多，每年过年的时候就一群人从外面回家，过完了年就出去打工，没办法，家里头活不下去，种田种地也活不下去，现在铁路都没有通，出行了也不方便，据说县里正在上面沟通，应该铁路马上就要通了，可是短时间内，也改变不了什么”孙连虎说到这里，语气也不再轻松，变得低沉，要说他也是山阳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说到自己家乡变成这样，他也不愿意，可是这就是现实。
宋文也察觉出了孙连虎的情绪，只好道：“难道说咱们山阳就真的没有一点优势？”
“刚刚说的农业，现在咱们再说说工业，你就看看，就咱们山阳这架势，有谁愿意来咱们这里投资建厂”孙连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