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来府里看过诊的名医或大夫都纷纷无奈摇头,说令郎心脉俱毁,五脏六腑亦衰竭不堪。他们除了能开些吊命的汤药以外,无一例外地摊手表示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
更有甚者,心直口快地劝人准备后事,不要再折腾。
白洺直接将说那话的大夫给赶了出去。
去他的听天由命!去他的准备后事!谁甘愿看着自己才十几岁的儿子等死呢?!
白洺微眯了眯眼,细细打量了一番许道长,终于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客气地将人请了回府。
眼尖的白洺看得出来,这道士眼神里藏了并未掩藏得太深的欲望,他必定是想从自己这儿得到些什么,才会如此信誓旦旦。
白洺看人一向很准,相信这次也不会看走眼。
但他的夫人就没有他那般火眼金睛了,莫桐的内心正波涛汹涌着。
这许道长救人的法子与寻常大夫简直大相径庭,他先是在白玺额上以血画就了一道纷繁的符文,之后念了许多玄乎其玄的咒语,总之当时在场的人没一个听得懂。
莫桐当时问他,那符文作何用?
用许道长的话说,那是作他和冥界魂灵沟通用的。
……
此刻,莫桐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许道长,刚想说些什么,许道长却向她投来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之后,他便自顾自合上了双眼,静静等待着。
莫桐只好暗自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黯然地垂下眸子,殷切而紧张地看着自己卧床不起的儿子。
大约过了一刻钟,半梦半醒的白玺终于挣脱了梦魇,倏地一下睁开了双眼!
在他睁眼的瞬间,额上那道以血画就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度迅消失,最后只剩洁白一片。
从茫然到惊愕,白玺花了好几秒钟。
“我是谁?”
“这是哪?”
“我咋啦?”
这是他在心里说的话,其实也想开口,但嗓子又干又痛,开口无声,只是虚张。
在他刚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莫桐猛地一个激灵,霍然站立起身,顿时笔直得像根僵硬的竹子。
好半晌,她才从天大的惊喜中反应过来,刹那间喜极而泣:“阿玺!你终于醒了!”
白玺愣愣看着扑下来一把抱住自己肩膀的女人,慢半拍地想:阿玺喊谁?
许道长缓缓睁开了亮晶晶的双眼,看着终于醒转的白府小公子,之前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回原处。
“咳咳……咳咳咳……”白玺努力清了清嗓子,不料却咳个半死。
莫桐连忙起身,侧头对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一名小少年吩咐道:“小六,快去膳堂和厨娘说一声,立刻做些吃的来!不,让她先炖碗糖霜雪梨!”
“是,夫人,我这就去!”小六领命,见自家公子终于醒来,不由得也跟着喜上眉梢,忙笑着跑得飞快。
莫桐又立刻回过头来,轻轻地将躺在床上咳得撕心裂肺的少年扶起,抬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心却揪得死紧死紧。
白玺咳得半死,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简直比鬼哭狼嚎还难听,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作罢。
过了好一会儿,在他渐渐平息下咳嗽后,小六稳稳当当地端着桃木托盘跑来,托盘上静放着一个九分满的瓷碗。
莫桐急忙向他伸手:“给我,我来喂阿玺。”
小六毕恭毕敬地将碗递过去。
“阿玺,嗓子很疼吧?来,你最爱喝的糖霜雪梨!”莫桐言语动作皆是温柔,将一勺甜汤送到孩子嘴前。
虚弱的白玺骤然愣住,无辜地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似在努力回想着什么,但大脑一片混混沌沌,很多事都记不起来。
“阿玺?”莫桐终于察觉到一丝异常,孩子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他怎么会用那么陌生疏离的眼神看自己的阿娘呢?
白玺刚开口准备说话,一股清甜瞬间闯入口腔,甘甜可口的汤汁不由分说地将那些卡在喉咙中的字眼和干涩通通都撞开。
不知道为什么,不喝还好,一喝他忽然便觉得奇渴无比、奇饿无比……
就这样一勺接一勺,最后,他连所有甜软的梨肉都吃得一干二净。
看着空空如也的碗,莫桐和白玺同时一惊。
一个是喜出望外,一个是不好意思。
“阿玺,嗓子可还疼?”莫桐一直用慈母般的殷切目光看着白玺,令他不得不艰先理一理思绪。
阿玺……是我吗?
我……是她的儿子吗?
片刻后,他哑声答道:“好多了……”
得亏那碗甜而不腻的糖霜雪梨,他的嗓子才不至于痛到说不出话来。
“阿玺,仔细看看我,你可还记得我?”莫桐一脸忧愁地紧紧握着他的手,满眼都是期待和不安。
白玺忽然一怔,一时不知该不该将手抽回来。他一脸迷惑不解地看着莫娘子,突然没来由地觉得她的穿着打扮既熟悉又奇怪。
莫桐头上挽了一个云髻,还插着几支精致的步摇;眉宇贴了花钿,是一朵凌寒而开的梅花;项佩璎珞,手戴玉镯;一身华美艳丽,沙罗大袖衫,曳地罗裙,腰间两侧各挂着香囊禁步……
好像……在哪见过这样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