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玺敢扪心自问,这世上恐怕没几个比他更惜命的小伙子。
十年如一日地坚持——
从不抽烟喝酒……
从不熬夜通宵……
从不吹风受冻……
从不受伤流血……
从不喜怒无常……
他有着惊天地泣鬼神般的毅力和魄力——雷打不动地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一日三餐绝对不敷衍了事,房间努力保持干净整洁。
有时他也怀疑,自己这么自律,到底是骨子里就贪生怕死,还是真的习惯了惜命到极致?
但同时他又很坚定,既然自己这条命是父母给的,那不管怎样都不能随便死掉。最起码……得活到给他们养老送终那时候。
但难测的天意总爱捉弄人,他这样一个小心翼翼惜命到近乎疯魔的人,居然在自己的本命年、在二十四岁生日那天,在离家几十公里的陌生街头,毫无征兆且莫名其妙地全身一软、两眼一黑,挂了……
就这么……挂了?!
他连句后悔的话都来不及说。
早知道不和爸妈怄气了……
早知道不离家出走了……
早知道再好好亲一亲他了……
———
你信人死后会有轮回转世吗?
反正白玺不信。
就地升天或者魂飞魄散什么的他倒可以信一信……
时间好像变得很漫长,又好像只不过几个弹指间。
有时候,难测的天意就是那般妙不可言。
他这样一个不信天道轮回的人,居!然!重!生!了!
———
朦胧而混沌的意识开始一丝丝地慢慢苏醒着,凌乱而庞大的记忆却好似被锁在一间黑不见底的屋子里。
白玺努力想了想,没想到什么。
白玺拼命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迟钝的大脑麻木而隐隐作痛,眼皮似钢铁般沉重,怎么睁都睁不开。
半梦半醒间,动弹不得的他听到了一道有些急切不安的女人的声音。
“许道长,这已是第七日,为何我儿仍无半点好转?”
——被唤作“许道长”的道士约莫三十岁,长眉细目,鼻高唇薄,着一身正经的黄褐道服,头戴玄色莲花冠。
他一脸的波澜不惊淡定从容,乍一看,确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听完那带着哭腔的询问,许道长并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无一丝惊慌失措之意,反而气定神闲地轻轻一甩手中拂尘,指了指屋外火红得耀眼的天空,不疾不徐道:“莫娘子,太阳还未落山,莫急。”
“这……这叫我怎能不着急啊!”比先前更急切的声音响起,乍一听,还有些怒意。
莫娘子名唤莫桐——她穿着得体大方却一脸愁容,交叠的双手紧紧用力握着,殷红的指甲快要陷进白嫩的皮肉里。
她早已心急如焚,也开始对这所谓的“羽仙许道长”半信半疑。
这许道长是莫桐的夫君白洺请来的,这几月以来,白洺寻遍了整座长安城的名医来为小儿看病,不料各大名医均束手无策。锲而不舍的他转而去寻那些据说手持偏方,但却寂寂无名的民间大夫,结果也不尽人意。
但就在七日前,白洺在朱雀大街意外地撞到了一名道士。
便是羽仙许道长了。
许道长定睛一瞧,心中一喜。
在熙攘劳碌的人群中,白洺的身姿显得格外英朗挺拔,引人注目。此人虽步履匆匆又风尘仆仆,但那眉宇间的气度不凡以及浑身上下一眼就能看出的昂贵锦缎,真是让人有些移不开眼呐……
思及此,许道长当即便一脸高深莫测地拦住了白洺,并掐指飞快地算了一卦。
“凶多吉少!凶多吉少!贵府近日被冤魂野鬼的煞气所困,不得了!不得了!”许道长摇头晃脑地神神叨叨,“若不尽早驱邪除煞,久病之人定会命丧黄泉!命不久矣!命不久矣!”
“当真是算出来的?”白洺脸色一沉,冷静地问道。
这些天为寻名医他日日奔波于长安各街头,眼前这道士说的这般头头是道,兴许只是之前撞见过他呢?
许道长不置可否,讪讪笑了笑:“实不相瞒,贫道亦是一名道医,寻常大夫治不了的病,我都有法子治。”
说着,他拍了拍斜挎在腰侧的木箱,沉声道:“若不当机立断,指不定老天爷哪天就来收人了……”
这下,爱子心切的白洺动摇了,也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