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元朔二年春,匈奴人大举袭扰渔阳、上谷、雁门、辽西、上郡,掠杀甚众,败了好几名太守、都尉,死了一个韩当国。
无奈之下,汉武帝派卫青、李息分别出云中和代郡,向西共同进攻匈奴,直至高阙。
此战中,卫青、李息两路兵马势如破竹,一口气攻下河南地区,一直打到陇西,斩获数千匈奴人,夺取几十万头牛羊牲畜,将匈奴白羊王和楼烦王逐出汉境。
只能怪杨川归汉心切啊。
否则,再等上一年半载的,这一场大战尘埃落定后,便可以大摇大摆的踏入大汉帝国的疆域。
让他有些疑惑的是,史书记载元朔二年的‘河南之战’生在春天,可眼下都夏秋之交了,怎么还在打啊……
……
因为有金雕在空中侦察,不但避开了匈奴人,同时也避开了那些大汉军队。
情况比杨川预想的还要糟糕,这一片区域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有滚滚烟尘突然飘起来,将天空染成可怕的暗红色。
生过战斗的地方,往往便出现秃鹫或者乌鸦。
它们高高飞起来,盘旋一阵后,如同一片不祥的黑云落下去,那里肯定会有匈奴人的尸体。
除非是全队被歼灭,否则,汉军都要想办法将战死的同袍就地掩埋,若是当官的死了,还要想办法将其尸身绑在马背上驮回去,据说多多少少还能换一点赏钱;
可匈奴人就不一样,他们一路横冲直撞,烧杀掳掠,看上去极为凶猛,就连那些半死不活的伤兵都会被抛弃,谁还理会那些不会说话的死人?
回到草原上,那些死人的牛羊、妇人和孩子,便会被重新分配……
杨川一行人在犬牙交错的战场上走走停停,躲躲藏藏,两日三夜后,也不知到底翻了多少座山、越了多少道梁,终于在苍茫群山之中,看见了一截破破烂烂的长城。
在一条河谷地带,有一座关隘。
看见土黄色城墙的那一瞬间,杨川的眼窝子,莫名的就湿润了。
终于,回来了!
“换上破旧衣物,将所有值钱的玩意都扔了。”
跳下牛车大帐,杨川眺望着远处的那一道关隘,脱掉自己身上的裘衣,点了一堆火烧了个干净,以免留下什么破绽。
堂邑父、娜仁托娅以及萨仁娜一大家子,也紧张的换上提起准备好的破烂衣物,将头弄乱,并在上面洒了一些草屑、灰尘。
杨川一个一个检查着,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比如,脖子里还要撒些土,手脸上再抹些草木灰,必须要让人看见,这是一群落难之人,在逃亡途中吃了大苦头。
张骞也许就在卫青的大营中,也许不在。
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杨川自己要有觉悟,将这一年来的‘千辛万苦’充分表达出来,证明自己和堂邑父二人,为了他的那个匈奴人妻子,差点死在漠北。
至于张骞的匈奴人妻子和儿子,无所谓了。
从堂邑父将他们带回来的第一天起,杨川便将他们完全隔离开来,就像两只小鸟那般,整日生活在帐篷里、牛车里,根本就不让他们融入自己的生活。
这一路上,为了让他们安心,杨川每天都要炖两盆羊肉曼陀罗滋补汤,让堂邑父亲自侍奉着让喝下去。
曼陀罗是个好东西啊。
只要能控制好它的毒性,便是世上最好的安眠药,可以令人心神舒畅,肌肉松弛,在牛车上摇摇晃晃一阵子,便会进入梦乡。
最让杨川为难的,其实还是豹姐。
两只小雪豹看上去毛茸茸的,人畜无害,完全可以当成‘大猫’,蒙混过关,反正这玩意儿就连西域胡人都难得一见,汉军兵卒应该都认不出来。
六只金雕也早已飞越关隘,在远处的一座山上落脚,就等着杨川一行人通关后,即可与之汇合。
豹姐很执拗,看上去也很生气,却还是在杨川、堂邑父二人的轮番‘劝导’下离开队伍,一步三回头的走向茫茫群山。
杨川与豹姐约定,晚上可以翻墙进来……
……
“什么人?”
刚走近关隘,堪堪抵达一箭之地时,城头冒出七八颗脑袋,直勾勾的盯着杨川一行人。
一辆搭了帐篷的破牛车,十二三名衣衫褴褛的匈奴人,却让关隘里的汉军守卒绷紧了神经,顷刻间便有数十支弩箭锁定这群人。
对了,中间还有一个汉人小子,满脸烟尘之色,却也难掩其眉清目秀。
“我们是张骞大人的随从,”杨川快步上前,手中高举三样事物,却是一卷羊皮、一段竹传、一根竹简。
羊皮上有汉使大人张骞的亲笔信,上面还被戳了一方猩红印记;竹传则是堂邑父的‘身份证’;那根竹简上也是张骞的亲笔:汉使张骞仆从陇西汉家子杨川。
“等着。”
城头上有人高喊一声,晃晃悠悠的吊下来一个小竹筐:“把东西放进竹筐,退回去三十步!”
杨川赶紧将几样‘身份证明’放进竹筐,退后三四十步,一脸无辜的望着城头那些汉军守卒,心下莫名的有些紧张。
张骞的‘信物’要是不起作用,城头一阵箭雨下来,他们这十几人立刻就会变成刺猬……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城头又探出一颗脑袋,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牛皮头盔,应该是一名什长或伍长吧?
这人是个大红脸,满脸都是乱蓬蓬的毛,基本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他的两只眼睛甚为细长,说不得,要不是目光凌厉,其实还挺英俊的。
那人淡然问道:“张骞大人归汉一年了,尔等为何这时候才归来?莫不是匈奴细作?”
“好让大人知晓,我们当初在西域分别后,为了引开一支匈奴的追击,误入在漠北,在草原上九死一生、历尽艰辛方才寻到归汉的路,还望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