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仁先的身形如同微风般在月光下无垠的原野之中掠荡,看似度不快,实则一步便能踏出两三丈的距离,体内的真气和灵气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仅仅半个时辰就奔行了百余里的路程。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建州城的生机勃勃,城主府大殿的扩张变化,甚至就连郑王和萧挞凛的死,以及翰米南的出现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唯独完颜阿骨打的表现如同一根利刺扎在他的心间。
“那群茹毛饮血的野人也敢建国立帝!完颜阿骨打竟然会蕴有一丝龙气!还有那萧挞凛,萧家人果然就是喂不熟的狗!”耶律仁先面庞上的怒色愈来愈盛,脑海中不知为何一遍遍闪现出萧挞凛临死时的话语,以致在奔跑途中怒火中烧到极致时,不小心踏碎了一块山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失去平衡,正在此时一道锐利的黑影从半空中对他直直疾冲而来,耶律仁先偏头躲过,在被利爪划破面颊的同时,手中挥出的匕也斩下了那道黑影的几支翅羽。
“跟了我几十里路才动手,把我当做猎物般戏耍么?”耶律仁先稳住身形,原来方才的破绽乃故意为之,他看向前方黑夜中的深邃之处冷笑道:“作为主子如此畏畏尾,只敢让头扁毛畜生来投石问路,就凭你这胆量也敢来拦截我?”
“‘独狼’耶律仁先之名威震北域,若在下自不量力直接出手,反而是对您的侮辱了。”一个萨满装束的彩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肩膀上停着一只缺了半边翅翼的灰褐色海东青。
“只凭你阿涅间,怕是阻不了我。”耶律仁先手中匕上的寒芒一闪而逝。
“阻你?不,阿涅间奉尊师之命,此番是要将阁下留下来。”阿涅间指了指自己的脚下:“永远留在金国,耶律仁先,你回不去了。”
“先不说以你的实力能不能做到,我本就是为了耶律长欢和萧挞凛不能活着回到大辽才潜伏在使团之中,按理说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而且他们死就死了,最多只会让皇兄摔两个玉杯而已,但我要是回不去,对你们金国可是丁点好处都没有。”
“此言差矣,时间,就是最大的好处,郑王和萧挞凛的死,是向辽皇表明女真人立国的决心,但若放你回去,他摔完杯子,接下来就是大军压境了。我们的底牌可以对自己人亮出,但暂时还不能让敌人知道。”阿涅间说话的间隙,另一侧的肩膀爬上来只毛色油亮到泛出微微金芒的黄鼠狼,面上表情如同人类般狡黠,俨然是只灵兽,黄鼠狼对着耶律仁先咧了咧嘴,尖齿森然泛着白光。
“连黄大仙都请出来了?阿涅间,看来你轮回转世后的修为比传闻之中差了不少啊。”耶律仁先嘿嘿笑道:“之前我没想过那个传闻会是真的,如今看来是自己坐井观天了,翰米南的手段确实通天,还真就能让你们三人重活一世。”
“今夜能干掉黑水三杰的‘万物灵’,我必能在大辽名垂青史。”耶律仁先手腕翻转,两柄匕旋出几朵刀花后隐入护腕:“我一命能换你一命,虽死无憾。”
“换我一命?”阿涅间伸手在海东青受伤的羽翼上轻轻抚了一下:“我的实力还未完全恢复,所以今天来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海东青扑闪了几下翅膀,被耶律仁先切断的羽毛已经长了回来。
耶律心中忽然莫名一沉,随即烦躁和暴怒感再次不可控制的涌进脑海,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心念守住灵台,恢复了神智清明:“原来是你搞的鬼,脱诃纳!”
“今夜定是不能让你回去了,耶律兄。”脱诃纳从旁边的树林中缓缓走了出来:“我们萨满教就剩下这点家底子,都快被你摸透了。”边说便将手中的木杖在地上顿了下,一层灰色灵气隔空现出,将耶律仁先笼罩其中。
“哪怕来的是‘天地灵’坔积,我还有三成把握能够逃脱,可如今是你们两人联手来截杀我,你们真的确定完颜阿骨打能够承受的住大辽铁骑的怒火么?”
“能不能承的住,就不劳耶律兄多虑了,阿涅间,把你的老伙计都叫出来吧。”脱诃纳从怀中取出一块核桃大小的泛着淡蓝色荧光的石头,轻轻的握在手心之中,随后庞大的灵气涡流从自身喷涌而出。
“灵石!你们怎么可能知道如何采掘制取灵石的!”耶律仁先失声惊叫,再无之前的冷静。
“灵石这种东西,虽不能说随处可见,但对咱们这些异类来说,倒也并不是甚么稀罕物什。”阿涅间的背后闪出一个诡异的绯袍男子,这男子头戴黑底赤纹的方形巾帽,肤色白皙,眉眼狭长,嘴唇红艳若丹果,不仅脸颊上抹着胭脂,鬓间还簪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赫然就是个颂人打扮的靡靡书生。
书生手中折扇一展,轻轻扇了两下笑道:“在下胡杀过。”说完将纸扇一合,抱拳向耶律仁先躬身道:“见过耶律大人,学生这厢有礼了。”言语间红润的嘴唇之中露出了锯齿形状的尖牙。
趴在阿涅间肩膀上的黄鼠狼跳将而起,落地时一个翻滚之间幻化成了个身高五尺,黄垂髻的童子,眉目间灵光闪动,颇为可爱,唯独两只手掌硕大无比垂至膝盖,手背长满黄色硬毛,且根根指尖都生有三寸长的利爪,童子嘻嘻哈哈的说道:“我叫黄幼郎,想跟大叔你打一架。”
旁边的一处洼地雪层隆动,一个白色短的女子从中站了起来,浑身被一层紧致的银色鳞甲所覆,将高有六尺的身材凸显得曼妙有致,她的后背挂有一十二根寒光闪闪的短矛,面甲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蓝色瞳孔的眼睛。
“在下白园,还请耶律大人赐教。”女子嗓音如寒风掠过,看向耶律仁先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具尸体。
“聚气凝体,且连五仙都来了三个,脱诃纳,你太看得起我了。”耶律仁先边说边运转灵气,身体逐渐模糊起来。
“耶律大人乃北域顶尖刺客之一,初入升界境,实力已经堪比宗师,若不是坔积更适合防御,此时无法离开建州城,我和阿涅间也不会就这么来跟你赌命。”脱诃纳面色苍白,将抽空灵气黯淡无光的灵石塞进怀中,又掏出一颗荧光闪闪的灵石。
耶律仁先见状冷哼一声,瞬间闪现在阿涅间身后,手中匕如狼牙般刺向他的后脑,千钧一之际一只爪子挡住了匕,“叮”的一声脆响之后黄幼郎狼狈翻身而退,右手尖爪已经断了三根,阿涅间回身一拳轰然击出,耶律仁先的另一把匕已经先行刺向他的手腕脉门,轻飘飘如同纸人般的胡杀过贴近过来,用折扇轻轻点在他的手臂之上,匕登时失了准头,刺偏的同时被阿涅间的拳头重重轰在胸口。
阿涅间虽然击中耶律仁先要害处,只觉的打在棉花团上般丝毫没有着力点,耶律仁先面无表情,双匕同时刺向阿涅间两侧太阳穴,眼见就要刺中时却被一支破空而至的短矛穿碎了半边头颅,退而复进的黄幼郎利爪掠出,将耶律仁先的半侧腰身撕的粉碎。
几人搏杀时皆是全力施展,仅仅几招来回就让场中骤然引出灵气风暴,耶律仁先嘿嘿一笑,竟借由四下狂卷的灵气将残破的身躯重组,顺着风暴的威势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将匕划过阿涅间的肩膀。
而不知何时已经飞在高空中的海东青俯冲而下,几乎在同一瞬间再次掠过耶律仁先身侧,双爪带出大块血肉。
“你们到底哪里来的信心,胆敢和我大辽相争!”耶律仁先的身形在远处凝结,他躲过了白园的投矛和黄幼郎的利爪,但海东青的攻击让他避无可避,被抓的半边脸颊血肉尽失,惨白色的牙齿和头骨之间蒸腾出白色的雾气,忍不住愤怒的嘶吼道。
阿涅间扫了一眼地上被耶律仁先齐肩斩断的左臂臂,默默无言封住伤口处的穴位,他身为萨满的万物灵,本身武艺已经不俗,可在耶律仁先手下却走不了一个回合,而这还是脱诃纳从旁辅助的前提下,阿涅间紧咬牙关俯身冲向耶律仁先,三仙心灵与他相连,若是自己心神动荡,势必影响他们的战力。
“他在攻击的一瞬间风灵幻体才能被攻击到,取舍就在于你了。”脱诃纳将灵气风暴引导疏散之后,用灵气传音提醒阿涅间。
阿涅间看向黄幼郎,后者被斩断的刃爪已经重生,感知到了阿涅间的战意,纵身便跃向耶律仁先,身形扭动如同泥鳅般滑溜,两只利爪急挥舞,只攻不守。
耶律仁先这时才察觉到脱诃纳施放在自己周身那层灵气的作用,不仅阻滞了他对外界灵气的感知,还时不时干扰自己的心境,明明是升界境,竟被脱诃纳以一己之力压制到了融汇境。他强行稳住心神,接连挡开黄幼郎数次攻击,悄然间将他下一轮攻势引导至自己预定的路线,正要一刀刺进其心脏之时,白园一声尖啸抽出背后短矛掷出,射向他的身前空处,恰到好处的等着他继续向前。
耶律仁先的匕堪堪点破黄幼郎身上套着的皮甲,果然身形顿止收力回腕,可一道锋锐无匹的灵气锋刃从刀尖闪现,还是将黄幼郎的胸口绞出个大洞。书生胡杀过如同鬼魅般不知何时又贴了过来,张开纸扇拍在他的背后,那纸扇的拍击毫无力道,却让耶律仁先不由自主向前踏出一步,被白园的短矛穿进肋下。
黄幼郎一爪同时切断了耶律仁先执着匕的右手手腕,这才捂着胸口倒退数步跪坐在地,明明受了致命一击,却毫无疼痛之色,反而开心的嘻嘻笑出声来。
“全方面的压制我的灵境,这就是‘人魂灵’的神通么。”耶律仁先的身影在阿涅间一拳轰在自己脸庞上时顷刻消散,再次出现时除了脸颊上的伤口毫无损,但面色极为难看,刚刚两轮短暂的交手将他的灵气损耗不少,因为脱诃纳对他施放的禁锢,补充起来极为艰难。
风灵幻体是他的独门绝技,可以将自己的肉体与灵气产生共鸣,短时间内保持在一种“我不犯人,人难犯我”的状态之中,即便穿行于人潮之中,被触碰之人都会觉得只是微风拂面,然而他的这种状态被‘人魂灵’脱诃纳的定身咒给破解开来,只用一道灵气标识就将他从头到脚包裹其中,让他的身形难以遁去,否则以三仙的修为根本就无法捕捉到他的行动轨迹。
他在攻击时的一瞬间确实无法保持风灵幻体,但触摸到升界境边缘之后,他现了自己杀心的强弱是控制风灵幻体的关键,方才正是将对黄幼郎的杀意压到最低,才在紧要关头避过了三仙的合击。
“万物灵”阿涅间为御使境,“人魂灵”脱诃纳为融合境,加上皆为御使境的胡黄白三仙组合,竟然将他这个擅长匿踪暗杀的升界境克制的捉襟见肘,根本无法挥自己的优势。
耶律仁先抬眼看了看站在远处十丈开外的紧紧盯着他的白园,和一直如影随形仅离他三尺不到,垂手而立笑眯眯的胡杀过,以及站在他面前虎视眈眈的黄幼郎。
“你除了先杀掉黄幼郎,再无破局之法。”阿涅间沉声说道:“请君入瓮,可否?”
“我为何就要与你们厮杀?这瓮我必须要入么?”耶律仁先灵气倏然暴涨,瞬间将脱诃纳施放的灵气屏障冲击的破碎开来,随即化作一阵清风飘散无踪:“若是能追的上我再说罢!”看到耶律仁先化作轻风消失不见,阿涅间看向脱诃纳问道:“还需多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