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慧眼如炬,学生读书时,一直以为以德而治便可得天下太平,但是来到阳谷县后,才知这民生涉及之杂,根本不是一个德字就能概括的。”西门余答道。
“今日只说字,不论政。”王安石皱眉道。
西门余心知王安石是在提醒他,但依旧继续说道:“国富则民安,反之亦然,民安则国富,鲁山道一向山贼草莽横行,阳谷县也是治安堪忧,所幸捕头张贺勇猛,带领县衙一众捕快护得县城平安多年,学生才能集中精力去考虑让百姓生活优渥的各项事务,然而近两年阳谷县变化巨大,人口骤增,县衙的人手愈不够用了,而阳谷县的县丞和县尉还一直空缺,学生也修书多次向济南府问询,却无任何回应,直至景阳冈虎患,这积攒的问题就爆出来了,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解决,如果不是武捕头,学生这顶乌纱帽定然不保。”
“老师,当年太祖就是靠着一根蟠龙棍打下了大颂江山,为何如今武人却处处遭受鄙视?自太祖之后历代官家全都推行重文轻武之策,然守卫边关之人却都是那些武将官兵啊!”西门余一口气将心中不解说了出来,桌上众人皆是沉默不语,无一人敢参与到这种话题的讨论之中。
王安石却忽然笑了起来:“庆年可知但凡在朝堂上有此言论的官员,他们的下场如何?”
“皆是罢官免职!”西门余答道,他指了指张贺,又指了指武松:“老师,他二人是武者出身,平日里的职务就是维护县里安定,少不得跟一些凶残贼匪厮杀,张贺这些年间不知落了多少暗伤,每逢阴雨便痛苦不堪,即便如此依旧每日前来当值,而武松虽残了一臂,却能凭着武勇击杀恶虎,保得商路安稳,若是靠着文官的口诛笔伐,便能把那恶虎说死不成,但纵使学生提剑而上,又能如何?”
“你想回去开锋府,我可以满足你,不过回去之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王安石放下茶盏,一圈灵气涟漪扩散开来,所有人都微微一愣,忘记了方才的事情,唯独武松低下头来依旧目光炯炯。
武大郎站起身来:“诸位大人,今日招待不周,这就上了酒菜,还望大人们海涵。”
后厨解珍解宝已经施展了浑身的本事,虽然阳谷县附近的飞禽走兽已经不多,但是从外地而来的商队倒是携带有不少野味特产,他二人自小便随父亲在山间打猎,对于烹饪野味山珍自有一番独特的手段,那种粗犷的味道让一众吃惯了精致餐食达官贵人们啧啧称赞。
王安石年事已高,尝了两块炖煮的透烂的野猪肉,喝了一碗香浓的山鸡汤,又吃了几口新鲜的炒野菜后便停箸不食,不过却频频举杯,应该是对这老虎楼的美酒甚是满意。
武大郎见王安石如此,主动介绍道:“倒要让王相公知晓,此酒乃是小人自酿的药酒,与开锋府的烧刀子以一定比例混合,再进行二次酵而成,口感不仅柔和许多,而且多了些强身健骨之效,偶尔小酌几杯,对身体是有些好处的。”
“好,好,这天下间的芸芸众生所为何活?无非就是衣食住行,繁衍后代而已,武杨虽无功名在身,但是作为寻常百姓依旧能挥自己的才智,才能酿出此等美酒,而那些商贾匠作,也是在各自的领域内长年钻研,同样的推送了整个大颂方方面面的展,朝廷的策略确实需要文治武征,相辅相成才可,庆年,今岁的府查,我会与济南府的秦桧修书一封的。”
“不过话说回来,说起这烧刀子,前段时间汴梁城的友人书信中却提到一件事情,甚为有趣,一个飞地来名叫洛晴空的野小子,竟然跟大相国寺的主持在得胜楼打了一架,将酒楼都给拆散了,哈哈哈哈!”王安石又喝了一杯酒:“侠以武乱禁,自有其道理。”
西门余被那道灵气涟漪将方才的记忆全部驱散,但是听到王安石关于府查的话语,已经知道无需再多说什么,只是举杯陪酒而饮。
但是武松却心情激荡,差点就按捺不住自己,准备起身离席,立刻去找洛晴空。武大郎在旁一把抓住武松的手臂,低声说道:“兄弟切莫着急,你所寻之人想必对你很重要,但此刻多听些消息,省的你到了开锋府还要四处寻找。”
以武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坐到这种酒席之间的,可是今日里因为各种原因,才能见到王安石这种大人物,武大郎端着酒壶走上去给王安石斟酒:“小人斗胆请王相公将得胜楼一事多讲些,这烧刀子可是只能从得胜楼购入的,要是未来进不到货,小人的酒楼可就惨咯。”
“哈哈,少有机会能听些开锋府的事情了,这等有趣之事,王相公可要多多讲讲,咱们这些下官,根本都不知道开锋府近况。”众人纷纷附和道。
王安石也是有些许得意,看着武大郎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这才捋着胡须将那飞地野小子洛晴空的事情详细的讲了一遍,众人纷纷称奇,张贺忍不住先说道:“他毫无灵气之感,如何能与慧元和尚互斗,还能从禁军围捕之中全身脱出,而且在包黑子的堂审中只落得个苦力之役?”
“天子脚下,你能想到的,那些人想不到么?只不过都在看戏罢了,一个野小子而已,纵使再厉害,还能翻了天不成?”王安石看着西门余说道:“过完年你就准备回京述职吧,这阳谷县里你还有什么纠葛之类的,抓紧时间解决。”
说完之后,打了个哈欠:“困了,这年纪一大啊,过了晌午都要困个觉,老夫这就先行退席了。”
看着王安石起身,众人也再无一人坐着的,纷纷起身簇拥着王安石一同离开。
“庆年就留步吧,等过几日去我府上,尝尝我珍藏的好茶。”王安石扭头看了一眼西门余说道。
西门余闻言深深行了一礼:“老师有邀,学生定于明日赴约。”
武松则在一旁悄悄对武大郎说道:“哥哥,我待会就要去开锋府,找洛晴空。”
却不料这一句被西门余听了个清清楚楚,待到王安石走后,只剩了他们几人之后,西门余缓缓说道:“武捕头可是要去开锋府寻人?那人,就是王相公所说的洛晴空?”
武松点头承认:“县令大人,那洛晴空乃是旧人之子,武松这条命就是被他父亲所救回来的,所以,我要去开锋府!”
西门余坐着紧捏眉心,等到屏风那边的女眷也都离开之后,身旁再无他人时才开口道:“你是泰拉人吧?”
“这附近有人监听。”武松沉声道。
“无妨,我的命数已经定下了,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我在书本中看不到的事情,我再问你,你是泰拉人么?”西门余似乎想通了些什么,眉头不再紧皱,笑着问道。
武大郎根本听不懂县令大人的话语,他有些慌乱的看向自己的兄弟。
“我确实是泰拉人,如果你阻碍我,我会杀了你。”武松冷冷说道。
“那如果是武杨呢?”西门余继续笑着说道。
武松看向武大郎,心中微微有一丝刺痛感,但是对他来说根本就造不成任何影响:“我会杀了任何人。”
“二郎?那洛晴空到底是何人?”武杨心口忍不住巨痛,开口问道。
武松抬手一掌将武杨拍晕,看着自己这只认识一个月的哥哥趴在桌上,将他的手臂垫在脑袋下边,这才说道:“种师道,王安石,和我来的时候情报差不多吻合,你要拿什么来交换?”
“交换?我是大颂人!你要我拿什么来交换?你们是侵略者!汉人,你们根本不配!”
西门余须皆张,怒斥道:“你们这群外来者把自己摆的高高在上,总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你们的了!我告诉你们,休想!”说完衣袖一甩,一个刻着什么卫三个大字的木牌落在桌面。
“强圉,今日就将他俩都杀了么?”一个老虎楼中的店小二忽然现身,提着手中的剁骨刀兴奋的说道。
“赤奋若,你要是有本事你自己上,看他能把你的脑瓜子锤成几瓣。”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在一旁淡淡说道。
“这就是什么卫,赵显极的手下,对我来说亦敌亦友,但是我感觉他们会先杀了我。”西门余毫无表情的说道。
“你护着我回到开锋府,我带你去见洛晴空。”西门余指着强圉和赤奋若说道:“这两个家伙随时有可能把我杀了,至于杀不杀你,我就不知道了,你能打过他们么?”
武松抬眼看了看强圉和赤奋若:“一盏茶时间吧,他们身上携带的装备有些棘手。”
“好!我会带你去见洛晴空,但是武松,你要记得,你来的是我的世界,是大颂,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人到底在搞什么,我遵循规则,你能么?”
“武松愿立誓言,护送县令安全回到开锋府!”武松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收队啦,今夜打不起,这武松太厉害,走了走了。”强圉一个转身就消失不见,赤奋若看向武松:“不好意思啊二郎,回头你跟大郎解释一下吧,下次再见,见的可就是生死了。”又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武大郎,这才跳出窗外。
西门余起身向楼下走去,武松看着身边的武大郎,轻轻的叹了口气。
而此刻的洛晴空,带着阮家三小只正在得胜楼废墟之处忙的不可开交,四个人浑身都是尘土,混上汗水就和泥猴差不多,而此刻秦明跟徐宁随着陈允文的车队刚刚进入汴梁城,堪堪从他们身边而过。
“此处不应是名震汴梁的得胜楼么?怎滴就忽然成了这个样子?”秦明和徐宁趴着车窗惊讶道。
“这,这汴梁城一日一变,无需惊诧。”陈允文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但是心里却震惊不已,得胜楼也会塌了???
秦明看向废墟中忙碌的僧人中几个看似熟悉的身影,忍住了下车确认的冲动,如果真的是他们,在自己还没有搞清楚什么卫的底细之前和他们接触,只会给那几个孩子带来不可预知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