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鸭绿江南新义州府。
飞地九连城总监军的宅邸内,童贯身着一袭紫色公服,坐在正堂之中的高椅之上,手中捏着一册密折在椅子扶手上轻轻地敲击。他已经六十有余,虽然是宦官,但却长着黑色长髯,面色英武不怒自威。
堂下站着的十余个文官武将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是低头垂手肃立。
“那白山知县陈允文现在人在何处?”许久后童贯才开口问道。
一名文官急忙上前答道:“陈允文官阶低下,不敢直接面见大人,此时正在前院军衙的门房中等候。”
“唤他过来吧,那些女真人你们处理一下送过海去,多少年了,才盼来这些许军功,我会酌情分配,诸位放心,本官会公平对待。”童贯端起茶盏,微微呷了一口。
众人纷纷行礼离去,只有监军府总管李应站着不动,待到堂中下官走完后,童贯再次开口说道:“这事,是否和如父之前派来的两名密卫有关?”
李应掌管着九连城所有军营的钱粮调度,虽然年纪刚过四十,但是心思缜密且武艺高强,乃童贯的要心腹,闻言便答道:“纵然无关也需有关了,那数十名女真尸身已经被陈允文做过手脚,唯有完颜部的那四人他不敢动。”
“借法境和御使境在女真部落可不常见,而且还是完颜部落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想来身手应是不俗。”李应深吸了口气,缓了缓继续说道:“白山县城中只有主簿吴用和千户长徐宁是御使境,即便联手也不可能做到一举击杀,那陈允文语焉不详,只是把功劳都推到监军这里,想必就是因为不敢去深究。”
“哼,这帮文官整天里就只会在心眼子里钻营!”童贯将密折一把甩在地上,冷笑连连。
李应弯腰捡起密折:“大人息怒,下官觉得这件事,就按照陈允文的思路反倒更好。”
“哦?此话怎讲?”
李应掸了掸密折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拢入袖中才拱手道:“还请大人恕下官冒昧,前几日两名密卫前来,可是要过江?”
“哦?你的意思是说?”童贯眉毛一挑。
“既然确实如此,那就说得过去了,御使境虽然已经踏入高手行列,但这武道之中能人辈出,陈允文的密折中只是隐晦的描述有神秘高人相助,想来他也根本不知道密卫之事,只能。。。。。。”
“只能把烂摊子推给本官,自己做个混不吝,这陈允文也是带点痞气的,跟陈远望一个路数!”童贯微微一笑:“且等他来了再说吧!”
陈允文在门房里坐了半个时辰,茶水喝了半壶,小腹胀的难受也不敢去东司出恭,只能咬着牙硬忍着。
这时军衙里一个与他相熟的录事官走了进来:“陈知县,督军大人召见,且随我去吧。”
陈允文急忙起身行礼:“有劳王录事了。”
监军衙门占地极大,陈允文跟随王录事七拐八拐走了足足近一刻,中间过了七道哨卡,这才来到中院的堂厅前。
“陈知县,监军大人就在堂中,注意言词礼仪。”王录事看了陈允文一眼,转身缓缓离去。
陈允文用袖子轻拭掉额头和两鬓的汗水,又整理一下帽冠和身上的官服,这才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向堂厅。
“下官见过督军大人!”陈允文强行撑住童贯那让人窒息的压力,将腰身躬的极低。
“陈允文,你的叔父是陈远望吧,不错不错,陈相乃是咱们大颂的股肱之臣,子侄果然也不是平庸之辈,你呈送的密折我已看了,说吧,想要什么奖赏?”童贯柔声说道。
陈允文瞳孔收缩,根本不敢直身,连忙说道:“回督军大人,此等功劳和白山县衙关系不大,全凭督军大人设置的军营中将士勇猛,与那些女真人拼杀所得,且白山兵营千户徐宁已经驻守王庄,以防女真人后续报复,这都是督军大人御军有术,才能在这飞地护得大颂人平安!”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起身吧,入座,看茶!”童贯捋着胡须哈哈笑道。
陈允文不敢婉辞,寻了厅中最下侧的椅子小心翼翼的坐了三分之一,然后接过丫鬟呈上的一盏茶汤,虽然烫的手心疼,却也稳稳地继续捧着。
“陈知县,你应知你的密折里有多少经不起推敲的东西吧。”一直站在童贯身侧的李应突然开口说道。
陈允文心头突突乱跳,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临,正要起身,却看到童贯抬手往下压了压:“今日没有官阶高低,这大颂是官家的,咱们也都是官家的人,杀了几十个犯边的女真人,是好事,只不过如何跟官家将清楚,讲明白,这就是本官见你的原因,可懂?你先喝口茶水,再细细跟本官讲述,我明白了,官家才能明白。”
“下官省得了。”陈允文欠身说道,端起茶盏,双手微微颤抖,只不过一口茶汤下肚,反而心里平定了下来:“鸭绿江北只有白山县一座城池,但是附近却有无数颂人组成的大小村落,唯有王庄较为特殊,庄中有一人名为秦明,擅长冶铁制器之术,火药方面也颇为了得,特别是白山县王家兄弟二人,开拓了一条与长白山女真野人互易得商路之后,带动了周边几乎所有的村落去进山寻找财的机会,所以白山县这些年税赋才能剧增。”
“陈知县,你说的这些大人知道的一清二楚,讲重点吧,大人事务繁忙,莫要啰嗦。”李应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些孛术鲁的女真人不知道为何原因来到长白山,将去到野人村的王家兄弟的商队和村民屠戮掠杀,你说那个被野人村掠养的小英雄给王庄报了讯息,他们才前去支援,去了多少人?赶路具体用了多少时间?孛术鲁女真人虽然只是支族,但是战力不弱,他们应该是在去王庄途中才遇到的吧?女真只有数十人,为何不携带着大批财货返回,非要再去王庄?那个洛晴空会说女真话么?纵使如此都没有问题,但那些女真人大都是被一击而死,你做的那些手脚,真以为监军府无人不成???”
李应厉声问道。
陈允文登时汗出如浆,他以为自己的心智算计已经远远出常人,主簿吴用也就是拿来当个陪衬而已,谁知道今日在这监军府衙中,竟如同孩童一般,被李应的一连串问题问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