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纳尔是一个流浪刺客。
谁雇佣他,他就听令于谁,原因理由一律不过问。
鲜血和头颅是交易唯一的手段,价码则取决于死者的身份。
沙城迪亚艾丁无人过问的巷角里到处都是他这样的孩子。
他们连本地的语言都还不能说得多流利,但却已经学会了如何用石子磨出尖刺割开喉咙——争抢剩饭的过程中往往伴随着人命。
摩洛尼亚王国表面上光鲜亮丽的贵族们也乐意于寻找他们这样皮肤黝黑且具有天赋的异族孩子处理背地里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先从一点小小的脏活做起,手中沾染的血腥气味越加浓烈,直到最后有资格用那些大人物的脑袋换取一枚金币。
多纳尔享受血从指间流淌的感觉,也享受用人头换取金币的过程。
但他一直都觉得他的妹妹不应该也陪着自己过这种四处流浪刀尖舔血的生活。
“多纳尔,他们已启程。”手中捏握的铜币里传来偏中性的女声。
“拉娜,我看得见。讲给那些穿黑衣的听。”多纳尔说起摩洛尼亚语磕磕绊绊,而且他也只会用这些最基本的单词。
拉娜是他的妹妹,她没有矫健的身手,也无力从那些孩子的手中夺下哪怕一点面包屑。
在他们仍在迪亚艾丁的时候,多纳尔会将自己浴血抢来的食物带回去分给拉娜。
他尚且短暂的人生中从未见过比拉娜更聪明的人,在那些写满了古怪符号的纸张里拉娜掌握了名为魔法的神奇力量。
多纳尔立誓要守护拉娜,而拉娜也用魔法帮助着他,他们相依为命生存至今。
但他一直觉得凭他妹妹的聪慧本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北方的太阳在雪峰顶吹拂下来的风中只剩无温的光亮,他站在钟楼的隔层中,靠着凿开木板做出的窗口观察外面的情况。
一名身着轻铠的白金骑士和一位被兜帽斗篷遮挡全身的矮个子从那家他监视良久的旅店中并排走出。
多纳尔看得非常清楚。
阿拉卡德族的血统赋予了子孙们鹫饕般尖锐的双目,百里之间即使再细微的事物也都将印于眸内,他们是天生的猎手也是天生的杀手。
这次雇佣他和他妹妹的并不是摩洛尼亚的那些贵族,而是一群穿着黑色毛皮风衣的家伙,多纳尔不喜欢他们身上诡秘的气息。
但阿拉卡德的流浪刺客从不深究雇主的来历和目的。
阿拉卡德人彼此之间不交流,但都默默遵守着这条行规。这是他们受雇主青睐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准则。
也因此,多纳尔不得不忍耐着本能所带来的不安继续与他们共事。
“黑衣人的消息。另一家旅店的三个人,也已启程。”一阵时间后,铜币那头的女孩又说。
“拉娜,别管。人我看着。”多纳尔一眼就看穿了那低劣的伪装。
少女的骨骼和男孩的骨骼相差甚远,仅一层布匹还远不能欺骗过阿拉卡德的锐目。
“我相信你。艾赫。”拉娜低声说。
那是阿拉卡德语中“哥哥”的意思,多纳尔听得懂自己的母语。
母亲在病死前反复念着这个词,她那时已经被连夜的高烧折磨得意识模糊,大概也只是想告诉多纳尔要做一个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