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元瑾说普通话,听不出任何乡音,实际上她会说三种方言。
港语是她人生中掌握的第一门语言,只是十几年不说了,她不会刻意想起港语,也不会刻意练习港语,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港语怎么说了。
上次去欢乐园,排在他们身后有人说港语,深藏心底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留心听了几句,发现自己完全能听懂。
这次来到港城,所到之处都能听到熟悉的港语,唤醒语言的“肌肉记忆”,蛰伏在记忆中的语言张口就来。
“我从小就会说港语呀。”她说,“大人最爱听的也是港语歌,所以我会唱一些。”
“嗯?你小时候生活在说港语的一带地区?”魏川凛眉头微蹙,复杂的眼神中充斥着疑惑。
他认识她时,她是玉南市人。说港语的地区很广,距离玉南市至少一千二三百公里,跟海州到港城的距离差不多。
他知道她换过几个家庭,但这个地理跨度也太大了。
“我不知道,但应该不是港城。”她凝着手里的信封,在指尖翻过来又翻过去,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在脑海中。
“我生活的地方是个村子,村子周围的农田望不到头,一年四季都种庄稼,港城都是高楼大厦,哪有农田?”
魏川凛打量着屏幕里的她,她低垂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宝宝,现在已经知道你的第一个家庭是港语地区,那你……有没有想过找你的亲生父母?”
她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屏幕,神情严肃,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三分坚决,四分犀利,三分无惧。
这一刻的她,像飘在空中的柳絮,不知根在哪儿,所以也在意飘往何处,有种破罐破摔,不管人死活的洒脱。
“你想让我去找,然后把我还给他们养。”她用的陈述语气,而不是反问语气。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他急忙澄清,“说过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养你。”
“我只是关心你想不想去找亲生父母?我怀疑你是走丢或者被拐的……不过,你要是不想去找那就算了。”
她毫不犹豫道:“不想。”
“好好好,你就当我没说过。”
他担心她陷在悲伤的情绪里,急忙转移了话题,“你看看我今天寄给你的信。”
她的指尖抚摸着信封上的火漆印章,浓密的羽睫轻轻缓缓地眨动。
“我很小就知道我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所以每次受委屈,挨打挨骂,我就幻想着我的亲生父母能突然出现。我不奢求他们是有钱人,只希望他们能来救我,带我逃离当时的家。”
她嗓音没有唱歌时的灵动悦耳,听起来很正常,可是细听就能听出她的低落和失望。
“可是他们一次都没有来过,渐渐的,我就不再幻想亲生父母来救我。”
村子就那么大点地方,没有秘密能藏得住。她被父母打得连滚带爬时,就从村人口中知道——因为自己是女儿,亲生父母不想养,才被养父母抱养。
“我不是走丢也不是被拐,村里人说我出生没几天就被爸妈抱回家了,是我的亲生父母先丢弃我。生而不养的人也算父母吗?我为什么要找他们?”
“虽然我养父母对我不好,但如果没有他们,我早就在路边被狗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魏川凛的人生字典里几乎找不到“后悔”二字,做了任何事儿、出了任何差错,他会承担后果、会寻找解决办法,唯独不会浪费时间去后悔。
此时,他有些后悔了——自己似乎问了个不该问的话题。
“抱歉,我不知道。我不该……”
“你不必抱歉。”她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苦涩,自嘲地笑着,“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做错事儿的人从来没有一句道歉呢。”
“我不该提这些,勾起你伤心的回忆。”他说。
“你别这么想。你不是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吗?你还说过‘凡事发生必有利于我’。”
她打开信封,嫣然浅笑,神情中的阴郁全都消失不见。
“说实话,我要是待在我亲生父母身边,我父母大概不会像你对我这般好,也无法给我提供这么好的条件。”
她不知道魏家的富裕程度,但魏家对她如何,她心里有数。
丁家算是她见过最疼女儿的家庭了,会满足女儿各种小要求,也很少打骂训斥女儿。
可他们心底始终认为女儿长大嫁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别说像为儿买房买车一样给女儿也买房买车了,他们甚至希望女儿在结婚前把存款全数交给父母。
平时常对孩子说,需要用钱就问家里要。到了孩子们真正需要钱时,他们给钱时免不了说一句“省点花,爸妈挣钱不容易”。
对比之下,她认为魏家对她好到无可挑剔。
魏家不管她有没有钱,杨冰玟每个月固定给她零花钱。魏川凛给她价值上亿的房产,给她请老师,且她不需要养魏家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