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护驾”
多年后,不,应该是直到景泰帝走完这一世,眼前闪过此生的走马灯时这一幕依旧是他记忆走马灯里高亮的一幕。
乌金西坠,最后一丝夕阳若隐若现,天际只有晦暗的丝缕霞光,也在逐渐被夜色吞噬。
殿内灯火通明,越显的殿外乌蒙阴蜮。
而就在这样的阴暗中,忽然转出来一个明显壮硕于寻常女子的身影。只见她一只手很粗放地挽着裙子,另一只手扛着一柄长剑,梳得饱满的髻显的头大的惊人,脸上粉粉白白,把手里的剑对准自己挥过来
这一瞬间朱祁钰直接短路,简直难以分辨这冲进来的究竟是刺客还是厉鬼
但无论是什么,应对措施都是摇人
“出去”熟悉的太上皇的声音。
锦衣卫们紧张地冲进来,又灰头土脸地退出去。但其实吧,他们冲的也不是很迅猛,起码没有一个拔出武器的,毕竟他们方才是见到太上皇摇曳而回的。
也肃然禀明了陛下在内等着给上皇请安,已然等了两盏茶的功夫。
也正因如此,姜离才想着给加班党省点时间,就把牵绊的长裙一捞加快了步伐,同时把在庙会上买的礼物桃木剑扛上虽说还买了些诸如泥塑、小吃、转灯等玩意儿,但还是这桃木剑最符合修道之人的身份。
姜离开开心心踏进自己的北京零环大平层,孰料迎头就被一声来人护驾震得耳朵疼。
朱祁钰很庆幸这安宁宫里,所有座椅上都堆着毛茸茸靠枕。
不然他就要结结实实磕在坚硬的椅背上了。
哪怕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朱祁钰还是失魂落魄呆呆仰着头,努力去分辨眼前的一幕
姜离看着保持半仰姿势脸色惨白的人,被夸赞了一日积累起来的信心差点土崩瓦解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
朱祁钰就听眼前奇形怪状太上皇语气幽怨道“你这样会不会太伤我了”
内间菱花镜妆台的一侧,被安排坐在这里的朱祁钰,手里被塞了一个精巧的小银瓶。
“倒一点出来。”
朱祁钰简直丧失了思考能力,带着一种失魂落魄的顺从,把瓶中的玫瑰杏仁油倒在上皇手里托着的被绞成小方块的棉布上。
然后看着皇兄很熟练把棉块在唇上敷了几个呼吸,再一抹,那红红的胭脂就不见了。
“啊。”朱祁钰出了一声下意识的惊叹,这样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吧。
难道原来做皇帝的时候,无数个无人知晓的白天夜晚
朱祁钰扣上了玫瑰杏仁油的盖子,忽然小小声问“皇兄,你是被朝臣们逼成这样的吗”
要是文武百官听到这句话,必是要疯谁逼谁到底谁逼谁别说骂皇帝了,对皇帝心爱的王先生不够恭敬,都被拖去下
大狱了好不好。
姜离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基本也就猜了个大概。
但没直接问。
她只是按部就班把头脸搞完,弄得清清爽爽后才敲起了铜钟,让今日跟随的宦官把其余买回的东西送进殿中。
姜离取出油纸包着的糖葫芦每一串糖葫芦都少了一个,已经有宦官先吃过了。
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太上皇和皇帝都要吃先帝就这俩儿子。
姜离吃的是纯山楂的,递给朱祁钰的是另一串。
朱祁钰心里不由一热他不爱吃酸的,皇兄给他带回来的糖葫芦都不是山楂,而是软糯香甜的山药豆。
于是,他就吃一颗山药豆,念一句臣子谏他的箴言
等吃完也念完,还把袖中的奏疏原稿拿出来分享。
姜离看了看题目正本十策,再看里面诸如勤圣学,戒嗜欲,慎举措,崇节俭,振士风这几条,不,应该说每一条,都是太上皇的反义词。
再翻过来看上书的人,忽然就笑了。
原来是他李贤。
姜离对这个名字印象难得的深,甚至可以说是仅次于于少保的深。虽然现在此人才只是个不起眼的吏部五品文选司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