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深阔,白日也要点灯。
宫人上来剪烛花的手虽轻,火苗还是微微跳跃,于是殿中宝座后墙壁上刻着的字迹也似乎跟着跳动起来是周公的无逸篇。
通篇主旨便是戒安逸,别闲着。
完美契合殿内的氛围。
第一日郕王代政的小常朝进行了近两个时辰。
而诸臣工散去后,内阁与几位尚书又单独留了下来,继续开小会说大事。
兴安今日光盖印都盖到快要冒烟。
这一议就到了快午时。
终于正事说的差不多了,由王直老尚书起头,准备来个众人都很关心的题外话,给大伙儿换换脑子和心情
“殿下,不知王振和马顺的审讯如何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殿内立刻充满了比方才松动快活许多的氛围。
原本跟了一上午朝而略有些萎靡的金英,一听这话登时就不困了,简直是从原地弹出来。
在等到郕王殿下一句说与诸位听听的吩咐后,当即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审讯过程。
从方才只剩下几位重臣起,朱祁钰就令人上了茶点。此时殿内便飘满了玫瑰金橙蜜茶的清甜香气。
几位朝臣都是端着茶边喝,边听东厂督主讲他昨夜两边跑的时间管理故事。
“王振好生无赖,竟然通不认蛊惑陛下亲征之事还说这件事他都不知道若不是他,陛下怎么会在亲征线上特意选中他的家乡”
“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陛下冤了他如此对陛下不敬,当然要上点手段。”
金英摇头恨铁不成钢“不中用王振竟然一点儿禁不得审讯,昨日才受了几道小刑,居然疯疯癫癫说什么陛下认识那只野猪这都是什么癫话。”
故而金英就让手下缓缓真疯了的人,反而就不觉得痛苦折磨了。
时日还久,让他慢慢陪着王先生吧。
王振要是在这儿,能当场吐出血来。
他一辈子说真话的时候不多,然而他说实话的时候,旁人却只把他当成疯子。
哪儿来的恶鬼这么奸诈啊,居然把御驾亲征这种锅也扣在他头上。
王振在牢里深刻怀念起他的陛下,并隐含期待上次陛下就是病中被恶鬼附身了。这次醒过来,说不定就回来了呢
且不说王振不切实际地想象,只说无逸殿中,金英换了马顺来说“倒是他皮实些。”昨儿白天差点被百官们打死,但还能坚持受几道刑罚呢
“昨夜经过东厂的审问,他交代了许多罪行。”
金英顿了顿“只是马顺做了数年锦衣卫指挥使,恶行罄竹难书。而他许多罪名又不肯认,只怕还要请苦主去牢里与他对质才是。”
这便是金英会做人之处了。
说的是冠冕堂皇,实则潜台词每位朝臣都明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时候到啦,有什么私人恩怨想要解决下的
,抓紧这个机会快上。
论起来朝上跟这两位没有私仇的,基本上就是将来要去陪着两人坐牢的。
稍微正经一点的人,与王振之流至少都有一个受辱之仇。
只见王直老尚书人如其名,一脸正直地赞同“金督主想的很周到啊,有些罪名不与上状者对峙,只怕难以水落石出。”
不说别人,去牢里参观王振和马顺,他老人家也很感兴趣啊
随着郕王点头允准此事,朝臣们觉得这茶点似乎更甜了,无逸殿简直变成了一场温馨甜美的茶话会。
于谦在旁问了一句“私刑残害刘公之事,马顺可认了吗”
提到刘球,氛围便肃穆多了。
确实,为刘球平反的事儿应当放在最头里,早些定下来才是。
金英忙道“认了的。”说着从袖中取出公文,拿了最上面那两份呈递给郕王。
一份是昨日刘球之子刘钺连夜写就的上讼父冤书。
一份是马顺认罪画押的状子。
是张历经了六年,却依旧血气森然的讼书。
朱祁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便提朱笔,先以无罪为刘球平反,后追赠其为翰林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