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书香门第,我爹是个文人,我娘是大家闺秀。据说我娘生我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爹被她吓破了胆,于是我便再也没有什么弟弟妹妹。
世人众说纷纭,可我爹置若罔闻。
作为在这个世道可算离经叛道的存在,我却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个再娇宠不过的小姐。
我自小备受宠爱,爹娘对我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有求必应。
幼时的我甚至不知道烦恼为何物。若非要我说一件烦恼的事,那便是女红。
我娘是再出挑不过的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手女红更是无人能及。而作为她的女儿,我也自然而然被寄予了厚望,而我也不负所望,将她的琴棋书连带着她自学的舞艺都学得炉火纯青。至于丹青与女红……则是不负所望地搞得一团糟。
丹青也就罢了,不过是糟夫子的眼,挨几顿说教。
至于女红……天晓得那些针线是怎么乖乖听话被人拿捏组成一个个精美的图案,又为什么到我手里只会变成戳人手指头的凶器!
我对此抵触非常,可家中夫子与娘亲又让我非学不可。
这尽会扎人手指头的东西可没书本上勾人心弦的字儿有意思。要说来也是被娇养成性,我竟因此学会了逃学。
为了逃避女红,我钻洞爬树,无所不用其极,于是我家最常出现的一幅景象,便是我坐在树上,我娘和教习夫子两个平日儒雅随和的人对着我破口大骂。
都说江南姑娘温婉似水,说话都透着柔情,我娘也的确是个温柔的女子,不过那一口吴侬软语骂起人来也毫不含糊。
而我就听着骂,晃悠着腿,等着我爹来救我。
我爹是个很厉害的人,因为他总有法子将我娘逗得眉开眼笑,然后爬上树将我抱下来。
“芃芃,不许淘气!”
芃芃是我的小名,我爹说给我起名时稍欠了些考量,可他又实在舍不下这个名字,只能在小名上下功夫。
于是在意识到问题的当天,他便连夜给我想了个小名,叫芃芃。依他的话说就是,像小草一样茁壮成长。
我爹我娘都是性子温吞的人,我却一点也不像他们,我那时常想着,我大概是应了他的期许,所以才学会了钻洞翻墙。
他佯装恼怒,我低头不说话,我娘则早看透我们之间的把戏,摇着头,嘴里说着我与我爹不知听过多少遍的吴语:“我是管不了你们父女俩了。”
“你就护着她吧!我看日后哪家公子要她。”
这句话出来,我就知道,又逃过一劫。
我躲在我爹身后没皮没脸朝我娘呲牙笑,她想做出生气的模样,可又绷不住笑。
我爹就这样保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娘也就这样饶了我一次又一次。
后来的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不再让夫子教我丹青与女红,我唯一的烦恼,也没有了。
……
印象中我爹在书房中的时间最多,大概因为是文人的原因,我爹总喜欢卖弄些文墨,尤其钟意给我娘写些我横看竖看看不出其中关窍的诗。
写罢,还要摇头晃脑故作姿态念上一遍。
这时,我娘就会双颊飞霞跟我说:
“桥桥日后嫁人可莫要嫁你爹这样的,整日尽只会耍些油腔滑调。”
然后我爹笑着点头,直说是是是。
我爹叫我芃芃,我娘则叫我桥桥。
因为幼时身边人都叫我芃芃,以至于有人叫柳烟桥时我反而不知道是叫谁,于是慢慢的,他们就将两个名字混在一起叫,后来我逐渐分清明白了,可我娘说桥桥叫着更上口,就继续这样叫了。
柳烟桥,这便是我爹取了便舍不下的名字。
如所有孩子一样,我也问过他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个名字。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说江南是个好地方,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我爹欺负我年纪小,以为我不懂其中深意,可我又不傻。我娘说过,她与我爹的初遇之地,就是江南。
他嘴里说的,哪里是江南好。
……
我爹是京城人,而我娘则出身于江南。自我有记忆起,我们就京城江南两头跑。
我爹在京城总是忙碌,清闲时才回江南,所以我也更喜欢江南,因为那时他有更多的时间陪我玩。
在京城闷了太久,于是到了江南放开玩时就更为兴奋,终于,在某次我爹带我出门时,我玩疯走丢了一次。
此后出门,我娘总喜欢给我穿红色的衣裳,她说红色好,扎眼,不怕我走丢,就算真丢了,他们也能一眼找到。
自然,我娘说什么我爹都会附和称好,一面还哄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