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把外套脫了,我們去餐廳坐一下。」
沈少虞自然地去拉他的手。
沈良庭卻驚恐甩脫,「別碰我。」
沈少虞一愣,收回手,「差點忘了,手不能碰,這是你的避諱,不好意思。」他笑笑,「走吧,媽應該很快下來了。你愛吃什麼?我讓廚房給我們加點菜。」
沈良庭垂下頭,兩人走到餐廳。
沈少虞自然地在左手第一把椅子上坐下。
沈良庭卻只是站在角落不動,冷冰冰看著這張四方鋪著潔白桌布的桌子。這張餐桌從來沒有他的位置。從前甚至張蘭養的那隻泰迪都可以坐在末尾的椅子上吃特地準備的狗糧,但他不行,永遠只能在廚房吃飯。
見沈良庭站著不動,沈少虞拉開身邊的椅子,友好地對他招呼,「愣著幹什麼,坐過來呀。廚房還有雞湯、鮑魚和糖醋小排,你是不是鹹甜口來著?」
「都可以。」沈良庭這才邁步走向餐桌,在椅子上坐下。椅墊柔軟,靠背很高,坐著的高度正好,慢慢的,他調整了下坐姿,穩穩噹噹地坐在餐桌前,然後把手擱在桌面,很快有傭人替他擺放上鋥亮的銀餐具。
「要來點酒嗎?」沈少虞問。
玻璃的高腳杯在頂燈照耀下閃亮如同鑽石。
「好啊。」沈良庭抬起頭,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個淺淡的微笑。
傭人從酒櫃拿了紅酒過來,沈良庭看著紅酒液注入酒杯,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醇香溢滿唇齒,腦海里忽然閃過很小的時候,晚餐結束他偷偷爬上椅子抓剩菜吃,被張蘭發現,指著鼻子罵道,「沒教養的東西,你真是狗膽包天!」
沈良庭嘴角的笑意更深,像一道深深的溝壑嵌入面部,他張開嘴輕聲呢喃,「我真是狗膽包天。」
他們用餐到一半時,張蘭從樓上下來。
沈良庭看到她,儀態優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並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
張蘭看到沈良庭時,表情有一瞬變化,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你來了。」
沈良庭點頭。
張蘭坐到沈少虞邊上給他盛湯夾菜,又拿開了他的酒杯,「這麼晚了,別喝酒了,多喝點湯吧,鄉下人養的老母雞,我看著殺的,鮮勁道營養好。」
沈良庭垂著眼,假裝沒有聽到,只讓下人給自己的酒杯添滿。
吃完飯,他們上樓去看沈文鴻。
走上樓,沈文鴻已經睡下了,遠遠的,他們只停留在了房門外。
看著被厚重窗簾遮蔽的密不透風的陰暗房間,層層被褥間露出一頭花白稀疏的頭髮。
鼻尖嗅到一股老年人特有的衰朽的味道,沈良庭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逃避完全沒有必要,他沒必要害怕這裡,不敢面對這裡。他已長大了成長了,這裡並不應該對他構成威脅、再讓他恐懼。
「哥,你今晚就睡這吧。」從二樓下來,沈少虞提議。
在張蘭的注視下,沈良庭點頭同意,「嗯。」
「我叫人給你準備間客房。」沈少虞說。
「不用,就以前那間就可以,我沒什麼東西。」沈良庭以前的房間說白了只是一間小小的儲物間,放下一張床後連個柜子都放不下。
「你要睡的話我叫人先去整理一下,裡面堆了些雜物。」張蘭說。
「行,媽你叫人去理一下,我陪哥去樓下院子裡走走。」說著沈少虞就搭了沈良庭的肩往樓下去。
兩人走出房子,在庭院的石子路上閒逛。月色下,小池水波粼粼,假山聳峙,梧桐樹枝葉繁茂,投下黑漆漆的影子,隨夜風搖曳。
走上位於小池中央的亭子,沈良庭面對著池水站定,水面拂過清涼的晚風,上弦月的倒影被吹出層層褶皺。沈良庭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食指一敲煙盒底部掉下一根煙來,打火機捺燃,剛剛點上,沈少虞站到他身邊。
「不要抽菸了。」
沈良庭側頭,看到沈少虞伸過來的手裡躺著顆薄荷糖,「對身體不好,爸就是抽菸抽多了,肺出了問題,總是咳嗽。要是有了癮的話,可以吃這個。」
沈良庭抬頭向前方,吐出嘴裡含著的一口煙,「沈少虞,你這樣費心思示好是為了什麼?」
沈少虞剛剛張開嘴,沈良庭又說,「不要說什麼兄弟情的鬼話,我不相信。如果是因為這個,你從前在幹什麼?」
沈少虞收回手,「哥,你果然在怨恨我們。我知道媽以前做的不對,我代她向你道歉。」
「道歉有用的話,警察法院監獄裡那幫人都可以失業了。」沈良庭扭頭看他,「有什麼話就直說。你這次回來也不是被張蘭騙回來或者擔心爸爸健康吧?否則你早就可以回來了,何必要在這種尷尬的時間點。」
沈少虞說,「哥你不要這樣想我,爸爸出事的時候我人在亞馬遜,手機沒有訊號,收不到外界消息。等知道後,我就立刻趕回來了。」
「不是說去沙漠種樹嗎,怎麼又跑到叢林裡去了?」沈良庭一抖指尖,敲落一截菸灰,「所以你沒想過幫著你媽對付我,搶回屬於你們的東西?」
「我之前跟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對公司不感興,只是媽太執著了,我也拿她沒有辦法。」
「所以呢?」
「我在國外已經找好工作,也買了房子,之前就想讓一家人搬過去住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