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示意他们冷静,“工人的诉求是什么?”
“希望利星停止收购。”
傅闻双手插兜,长睫半垂,居高临下地透过窗户看着楼下这片乱象,现在已近深夜,楼下仍灯火通明,人潮涌动,看了会儿他突然说,“这倒也是个机会。”
在他身边的沈良庭猛抬头,敏锐地觉出他的想法,“你要拿这次暴动做文章?”
傅闻侧过头,一半的脸被楼下刺目灯光照耀得近乎透明,他轻声道,“良庭,你太了解我了。”
沈良庭犹豫下说:“还是先把陶然救出来,再拖下去怕他有生命危险。”
傅闻情绪不动,“我知道,但机不可失,排华这样的大事,总不能只由我们来调解承担,当地比我们更害怕。若真是这样危险的环境,外资怎么还能放心进入?我去争取对利星有利的条款,陶然的安危要靠你们了。”
沈良庭知道利星这次为了进入市场,承担了巨额税费,能借此减轻一点企业负担,当然是最好的。只是这样趁火打劫去谈判,必然会拖慢事情解决的度。
傅闻拿起外套,扣上西装纽扣,说要去找当地政府面谈一下,临走前,他让沈良庭主持局面。
“他?”江明看着沈良庭,面上有些不服。
傅闻看出来了,严厉的眸光一扫,“他说什么你都照做,要是因为你们的不配合,让事情出了意外,责任自己承担。”
江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点头表示知道了。
傅闻走后,沈良庭让何帆先去换身衣服,到楼下找当地人打听情况,他是陌生面孔,又会当地话,最适合打听情报,看看陶然现在安不安全。
过了会儿,何帆上来说,陶然被打了一顿,白天的时候一直被绑在空地上暴晒,现在已经昏迷了,如果再得不到救治,不知道能熬多久。
沈良庭不禁有些担心,真要硬冲,就会爆激烈的肢体冲突。不管哪边出现伤亡,他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当地政府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才要他们做这个出头鸟,否则傅闻也不会有筹码跟他们斡旋,谋求好处。
虽然如此,但也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得先跟对方谈一谈。
沈良庭站起来,带了江明下楼,要找厂里的人谈判。
厂那边打头的是他们的车间主任,一共三个人。
双方碰面后,沈良庭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们立刻放了陶然,谈判才能继续。
江明慌得一扯他袖子,“沈总,你这也太不切实际了吧。”
沈良庭淡淡扫了他一眼。
那边断然拒绝,“不可能!把人放了你们就会过河拆桥,我们不相信你们!”
沈良庭缓缓说道:“据我所知,陶总已经受了重伤,需要立即治疗,我相信你们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并不想闹出人命。既然问题出现了,解决它就是,万事都好商量,如果你们不愿意放人,那安排医生进去救治一下可以吗?我们必须先确保陶总的安全。”
那边犹豫起来,最后竟然真的点了头同意了。“好,但只能有一个人进来!”
江明十分意外。
这在沈良庭意料之中,陶然的安全是他们的第一要务,在刚开始沈良庭就提出了一个希望渺茫的条件,被拒绝也没关系,因为还可以有第二种方案。有前一种铺垫,第二种被接受的可能性就会大增。
这是谈判时常用的手段,可以用鲁迅先生那句经典的话做解释: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沈良庭让江明安排医生去给陶然治疗。
接下来就是各种细节。
停止收购肯定不可能,工厂的人也明白。沈良庭从他们的角度分析了问题,提出了几个建议,来回几轮,他们也松了口,最后达成的条件包括,一是不再裁员,保证每个员工的工作机会。二是适当提高厂房的拆迁补偿。三是陶然不再担任总经理。
沈良庭说,“各位如果不放心的话,目前厂里管理层的配置是一个总经理,三位副总,都由利星派出,以后不如改一改,总经理和一位副总由集团的人担任,另两位副总由厂内选拔。”说着,沈良庭向那位主导局面的车间主任说道,“比如何主任,年富力强又有威信,最适合这个位置。”
何主任突然被点名,结巴了一下,“我?”他始料未及,面上却是兴奋的。
沈良庭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这些人中让最富有煽动性的得到一些好处,他们才会偏向自己说话。再空出一个管理者的位置,能让其他有实力的人生出盼头,更好沟通,从内部分化这些人。
这三人明显已经动摇了,交头接耳商量了会儿,站起来说,“我们先回去跟其他人沟通一下再给你们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