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這次換成蕭良節發愣了,「你們……在那之前就見過?奶奶去過叔叔家?」
羅麗麗搓了搓工作服的一角,再次開口時,似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良節,當初你養母不想再養你,要把你退養。可你的親生父母已經不在了,為了戶口的事,她幾經輾轉找到了我們家,前前後後一共去了三次才把事情敲定,這你是知道的吧。」
蕭良節點點頭:「我知道。」當時他已麻木,任由何錦去辦理退養手續。他那段時間要麼去學校,要麼去醫院陪伴重病在床的章淑華,和她說話聊天,享受最後的彌留時光。何錦和關富平是怎麼接觸的,這中間又發生了什麼事,他一概不知。只是知道,何錦一共去了三次,過戶費提高到了三十萬,關富平才同意了他過戶的事。
對次,章嬋是這麼說的:「獅子大開口,想錢想瘋了。」
儘管後來他並沒有太往心裡去,卻一直都記得章嬋這句話。他對這毫無血緣關係的叔叔一家並不了解,章嬋的這句話,就是他對關富平一家的最初印象。
趁火打劫的窮人。
「你叔叔被人騙了十多萬,這筆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剛好可以讓我們原本還算寬裕的生活變得捉襟見肘。而且,你叔叔當時還拉了一兩個朋友入伙,他們自然也被騙了錢,只是沒有你叔叔被騙得多。」羅麗麗說,「這筆騙走的錢被警察告知很難追回來,那些人就把這筆帳算在了你叔叔頭上,幾乎天天上門聲討,要你叔叔賠償他們的損失。」
這些蕭良節卻是完全不知道:「原來是這樣。」
「而在這時,天無絕人之路的,何錦找上門來。」羅麗麗一提到何錦,臉上難掩鄙夷之態,「她說她會給我們二十萬,足以解了我們家的燃眉之急。可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一問之下,才知道何錦的條件就是讓你的戶口落在我們家。」羅麗麗深吸一口氣,續上了後面的話:「聽說是用你落戶我們家來換,即便何錦提出的條件很讓我們心動,也還是拒絕了。因為我們知道,如果答應了,這就意味著,你會被何家退養。」
蕭良節反問:「可是,我既然都要被退養了,那不也正好說明,我和何家的關係已經惡劣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了嗎?」
「問題是我們當初,是不想要你的。」羅麗麗徹底哽咽了,一滴眼淚滑落,自此淚水決堤,愧疚得不敢去看蕭良節,「你媽媽和其他的親戚交往不多,她怕把你送過去後讓你受委屈。因此在得知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們家——關富平和你爸爸雖說是繼兄弟,但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最合適不過了。」
這倒是很有道理。蕭良節一言不發地聽著,只見羅麗麗抽噎的聲音越來越重,眼淚也越流越多:「你媽媽找到我們,跟我們說她想把你託付給我們的時候,我們雖然沒有當面回絕,但你媽媽已經看出我們不願意了。正好那段時間,我懷孕了,你叔叔便以此為藉口,正式回絕了你媽媽——後來,你媽媽又經人介紹,找上了何錦。我也見過何錦的,你和她相處得很不錯。而且何家的家境比我們家要好太多,何錦又那麼喜歡你,你將來的生活一定會比留在我們家要好。誰知……誰知十年後,何錦居然要把你送回來。這也意味你在何家過得不好,而這一切,是因為我們當年的拒絕……」
「就這樣?」蕭良節的眼眶也濕潤了,眼淚刷刷往下掉。羅麗麗以為他會憤怒的咆哮,可他沒有,他只是哽咽著,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心疼,「嬸子,你們……你們的愧疚,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
人生最是無常,便是無所事事地走在馬路上,都可能會在某一個拐角處與死神擦肩而過,意外和明天,永遠不知道哪個會先找上門來。關富平和羅麗麗覺得是因為他們當初的決定才害得他在何家吃了十年的苦,愧疚感何其莫名其妙。
而這種愧疚的來源,究竟是因為幡然悔悟呢?還是因為其心太善呢?
蕭良節抹了一把眼淚,問道:「那之後呢?說了這麼多,也還沒說究竟是怎麼見到的奶奶。」
羅麗麗說:「何錦兩次上門,態度都十分傲慢。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好歹沒撕破臉。第二次,她連門都沒能進得來,直接被你叔叔打了出去。」
蕭良節笑了一下:「打得好。」
「我們本以為已經將態度表示得很明確,何錦不會再來了。誰知道,第二天晚上,何老太太和一個小姑娘找上門來。」羅麗麗說,「經過前兩次的事,我們一家人都對何家十分厭惡。可是何老太太畢竟一把年紀,總不能把她晾在門外,萬一出點什麼事,實在擔待不起,所以我們只好把何老太太請進了門,好好款待。」
「跟奶奶一起去的小姑娘是章嬋……」蕭良節喃喃道,「然後呢,你們說了什麼?」
「那個小姑娘跟何錦真像啊,還沒進門就嫌棄這嫌棄那,還說我們不識抬舉,心比天高,說的話尖酸刻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要不是看在她們一老一小的份上,你叔叔早就把她們打出去了。」羅麗麗說,「最後還是何老太太讓她閉了嘴。我看得出何老太太當時病骨支離,但我們知道她的目的和何錦是一樣的,雖然沒有疾言厲色,但也毫不客套,直接說明了不同意讓你落戶,給多豐厚的條件都不會改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