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良節不知道該怎麼和顧荊之說嚴錚家的情況,並且他還覺得不該把嚴錚的家事拿出去到處說。所以言簡意賅地回答道:「他們家的情況,很複雜,反正現在他們家是嚴錚當家,他媽也聽他的。」
「這麼回事啊,那他挺不容易的。」顧荊之說。那一瞬間仿佛從嚴錚身上看到了一點過去自己的影子。
蕭良節抓著顧荊之的手,在他的手心上來回摩挲著:「荊哥,余茜是不是並不喜歡我。」
顧荊之一下變得緊張起來:「你聽見了?」
「也沒聽到很多。」蕭良節說,「但我聽著余茜的語氣,就知道她肯定覺得我們不適合在一起。」
「你別多想,這世界上沒有那對情侶能在任何方面都高度一致。」顧荊之稍微鬆了一口氣,總算他沒有聽到最關鍵的那部分,要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因為兩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在思想上肯定會有不同,這也代表摩擦不可避免。但也正是因為這些不同,在發掘的過程中才會產生許多樂,感情也因此變得更加穩固。」他在蕭良節暫時放鬆的懷抱中轉了個身,面對著他說:「再說了,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余茜。她不喜歡你沒有關係,我喜歡就可以了。」
蕭良節說:「那我可以隨便跟荊哥提要求嗎?」
「當然可以。」顧荊之說,「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盡力滿足你。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架梯子上天去摘。」
蕭良節被他的「摘星星」言論逗笑了。他不是小孩子,知道天上的星星摘不下來,所以也不會提這種異想天開的要求。
「那荊哥,你凶我好不好?」蕭良節說。
顧荊之:「哈?」
他說什麼?什麼凶?誰凶他?我?這是什麼鬼要求?
「沒發燒啊。」顧荊之摸了摸蕭良節的腦門,又摸了摸自己的,「體溫正常,怎麼還會說胡話呢。」
「我沒發燒。」蕭良節說,「一直以來,荊哥都對我很好。會給我糖吃,溫柔地跟我說話,哄著我慣著我,我很開心……但我還是特別想看你凶我。」
「你也說了,我那樣對你很開心,為什麼還要我凶你,這是什麼鬼要求。」顧荊之苦笑道,「你還不如讓我上天摘星星呢。」
蕭良節瞪著他:「星星難道就能摘得下來,你假裝凶一下都做不到嗎?」
顧荊之一臉無奈。他忽然想自己是不是老了,畢竟現在的網際網路技術發展得很快,兩三天不碰手機,跟現在小孩之間的代溝就能形成一個東非大裂谷。那向他這樣整天一門心思給老闆打工的、不知道「凶我」是什麼意思的人,估計就是小孩們眼中的元謀人。
雖然想了半天還是腦補不出來當代小孩子們的腦迴路,但既然是蕭良節的要求。他還是要儘量滿足的。
顧荊之清了清嗓子,指著蕭良節的腦門說:「老實交代,為什麼不回家。」
他這話是下意識說出來的——那電視上兇巴巴的壞人在碰到小孩的時候,不都是叼著煙抖著腿,禮貌性地問一句「這麼晚了為什麼不回家」,然後再幹壞事的嘛。蕭良節這要求提得奇怪,他應對得也很倉促,一下沒來得及想那麼多。直到蕭良節的腦袋耷拉下去,整個人的氣質都變蔫了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戳中了蕭良節的痛處。
顧荊之拍了拍自己的嘴,把蕭良節的臉強硬地捧起來:「荊哥剛才說話沒過腦子,我不是故意的,咱們重來好不好?」
蕭良節也想重來。但這個口子已經撕開了,他滿腦子都是羅麗麗一家三口,根本想不到別的。
最後索性破罐破摔,坦白了自己心裡的話:「我記得,嬸子在聽說是關哲把小不點弄丟的時候,眼睛都急紅了,我看得出來,她真的難受……夾在我和關哲中間,她兩頭難做。我也知道小不點的死只是意外,但我沒辦法接受,只能一直逃避。」
顧荊之說:「那你就回去跟他們說清楚啊。我想,嬸子一定不會怪你的。」
「不只是這樣。」蕭良節說,「關哲被嚇哭之後,一股腦說了不少話。其中就有羅老太臨走之前對他說過的話——我沒有父母,脾氣也很差。想要不被趕出去,還討到好處,必須要時刻討好我。」
良久,蕭良節才抬起頭,環在顧荊之腰間的手也鬆開了。他像個沒有靈魂的傀儡一樣,眼神空洞地說:「她說……好處,我聽到之後也忍不住想,叔叔和嬸子為什麼非得和我住在一起?他們是不是也想討到一些好處?我這不長的一生,被背叛、算計的時候太多了,如果他們也是懷著別的心思來的,我受不了。」
顧荊之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為什麼會這樣想呢?你嬸子對你怎麼樣,那不是有目共睹嗎?有什麼不能相信的。」
蕭良節搖著頭說:「我養母一開始也對我很好,也是把我當親生兒子疼。她也曾因為我小時候一句想要星星的話,開玩笑說要上天去摘。我曾以為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可她後來有了親兒子,態度一下轉變了,冷落我都是小事,你敢想像,她就因為我不小心碰碎了一個杯子,吵到了她親兒子睡覺,她就罰我跪在玻璃渣子上?」
顧荊之瞳孔一縮:「跪在碎玻璃上?!」碎玻璃嵌進肉里,那豈非是錐心刺骨的疼!
「我從前還有過一個姐姐,小時候她帶著我玩,拉著我的手做蛋糕、烤餅乾,也應允過我不少承諾,可後來我記得清清楚楚,她卻早就拋之腦後——這樣的事發生過很多次,每次都是我懷著無盡的期待去信任,可到頭來,換來的全部都是背叛。」一滴眼淚從眼眶流出,緊接著就是第二滴,第三滴,蕭良節很快就哭得淚流滿面,「何錦和奶奶是親生母女,奶奶一個人撫養她長大,兩人之間的親情勝過尋常母女,可就是這樣深厚的情感,奶奶也被何錦活活氣進了醫院,從那以後身體情況每況愈下,在病床上掙扎了一年多,最終撒手人寰。親生母女之間都存在著這麼大的算計……何況我和叔叔他們,是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我拿什麼證明,他們對我全無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