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张仙姑是个伶俐人儿,干神婆这一行的大多讲究个察言观色、机灵百变。
可遇到了眼前的事儿,张仙姑再也机变不出来了,只能讪讪地搬出自认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她爹还不知道呢。这样的大事,怎好不叫当家的拿个主意我们也只剩这一个孩子了,我妇道人家,可不敢自家就定下来了。”心里暗骂大娘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娘子笑道“怎么你家当家人会不愿意我只借三郎生个孙子给我,又不必得将他扣在我家一辈子。”
张仙姑将心一横,心道你朱家自家的官司,我们何苦蹚这趟浑水哪怕老三是个儿子,也不该接你这个摊子不如先应下来,离了这门儿就带老三出去躲几天,顺道儿打听打听死鬼的下落,等事情了结再回来。
大娘子察言观色的本事比张仙姑也不差多少,看张仙姑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她有别的心思,脸又挂了下来。她也是逼不得已,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看着风光,实则被逼到了墙根儿了大娘子将脸一挂,冷声道“你也不必拿瞎话哄我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这话说得实在是没有道理了,张仙姑陪了这一套小心,大娘子还不放过她女儿,她也不再客气,将脖子一梗,昂起头来“我好好的,凭什么陪着你你家四阿翁要的是你的钱,才顾不上我们与你合谋,才是要上贼船哩你打听打听,我张仙姑是个傻子吗闹开来,看谁先死”
两个女人各不相让,两个都是刀架在了脖子上,再退不得半步。花姐心里一团乱麻,悄悄看了眼“三郎”。花姐固然知道这般逼迫张仙姑没道理,更知道婆媳俩的处境,劝的话到了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大娘子的眼神也利了起来,她冷冷地看着张仙姑,张仙姑更是半分不退。
两人正对峙,老三忽然皱了皱眉,说“有人来了。”花姐也说“是有些吵闹。”
大娘子道“花姐,你叫小丫去看看”
话音未落,前门便被拍响
几人隐隐听到了一句“张仙姑老巫婆,出来抵命”、“还我六哥命来”
大娘子道“这可不是我的事,我便不说什么,你也摘不出去了。花姐,把后门栓好,将这屋子窗子关严了,门锁了,咱们去会会四阿翁”
张仙姑彻底走不脱了,她心里也纳闷呢,朱六死了,与她有什么关系
四阿翁来得这般急,也是有道理的。据盯梢的小子回报,张仙姑进了大屋之后,大屋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四阿翁人老成精,深觉不对
踌躇间又得了个信儿大娘子的侄儿、在县衙里当差的于平得了大娘子的信儿,要带人往朱家村来。
这怎么行不能叫于平搅了好事他匆匆找了个借口,就带着族人到了大屋来。至于张仙姑因此会有什么遭遇,倒不在他考虑之内了。
哪个庙里没几个冤死鬼,不是么
大娘子等人到了前院堂屋里,四阿翁已经在堂上坐定了,堂下院子里满是持着锄头棍棒的朱氏族人,还有一些个妇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大娘子先与四阿翁打了个照面儿,问道“四叔,哪怕是自家人,你们这么闯进我家里来也是不好吧是欺负我孤儿寡母没个倚仗,无人会替我出头么我男人死了,爹娘死了,兄弟也不在了,就好欺负了,是不是打量我侄儿不会来给我出头了,是不是”
四阿翁道“并不是冲你来的,是这个妖孽”说着,一指张仙姑。一群朱氏族人就持械要往前打张仙姑。
张仙姑心里正气,心道这破地方是不能再留了,索性趁机大闹一场,带着老三找她爹去她将眼睛一瞪,对四阿翁道“呸谁个是妖孽来求我给你家上吊的媳妇送灵的时候,咋不说我是妖孽个老不死的你儿媳妇为什么上的吊你个老花棍”
四阿翁眼见她又要说出更不堪的阴私来,当机立断,喝道“放屁放屁放屁老九,你来说”
朱九哆哆嗦嗦走了上来,道“昨天,我与六哥去仙姑家”
大娘子心里明镜似的,她儿子的尸身正在后院,四阿翁就坐定前院断案,哪有侄孙不来拜见叔祖的这哪是找张仙姑的麻烦分明是冲自己
她上前说“四阿翁要审案,不必在我这里,我着人给衙门里我侄儿送信,送你们报官去且老六是怎么死的不是天黑路滑跌跤被树枝子戳死的么”
四阿翁将脸一沉“我与你妇道人家说不着叫你家大郎出来说话”
底下一片“对啊,大郎呢怎地躲了起来”“是呢这家本该他出来说话的”“男人干事,哪有女人说话的份儿”
大娘子越明白了,这就是冲自己来的
张仙姑心里隐隐有点快意叫你坑我一面使眼色给女儿,示意母女俩趁乱跑路
那一边,四阿翁与大娘子二人四目相接,彼此心知肚明。
大娘子一面示意家里两个长工护住己方四人,一面高声说“你们在我家里闹,是要造反了吗看我饶得过哪一个二十年来得罪我的哪个有好”
四阿翁也扯着嗓子叫“休要走脱了妖孽把大娘子看管起来,别叫妖孽伤着了”
眼见几只铁耙一样的手就要伸到张仙姑身上,几声惨叫响起,几只手上现出长长的血口子,创可见骨。
场面静了一下,朱九连滚带爬滚到墙角,嘶声喊着“我说不来的,这小畜牲他会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