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成老神在在地坐着,虽然看到任延的第一眼,他仍然想敲碎他的颅骨,但表面上,他还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董事长。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的情绪被任延这么一个区区的高中生掌握。
“这件事跟我爸没关系,他不知情。”
“是吗”安远成无声一哂“崔榕和任五桥,应该早就知道你跟安问的关系了。一直瞒着我,怎么,是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见不得光,没有正经人可以勾搭了,所以才合伙诱骗我儿子吗”
任延的喉结滚动,吞咽下心口压抑的努力和烦躁,但语气分明已经沉了下去“安叔叔,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跟我父母没有关系,还有,同性恋不是病,希望你可以正视安问的天性,尊重他的选择。”
“他有什么选择他又有什么天性同性恋需要尊重吗如果精神疾病只要尊重就好,那精神病院是拿来干什么的把人送进去,然后说我尊重你,就能皆大欢喜了”
任延轻轻蹙了下眉,深吸一口气保持克制。心里默念三遍“这是安问的爸爸,跟他起冲突只会让安问难堪,只会让事态更糟糕”如此三遍后,他才再度开口“同性恋不是精神疾病,不需要医治。”
“你作为一个同性恋,当然会这么说,没有一个精神病会承认自己是精神
病。我已经找好了医生,他会治好安问的。”安远成轻蔑地垂下眼,不想再看任延“你回去吧,我没兴趣替别人管教儿子,但你也别想祸害我儿子。”
“你找了什么医生”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问你”任延打断他,深吸气,一字一句地重复“你找了什、么、医、生”
安远成愣了一下,一股被挑衅的怒气蹿上头,他不受控制攥紧手中杯盏
茶汤扬出,滚烫地淋在任延的额和脸上。
“”
安问瞪大了眼,再也听不下去,冲动地便要从二楼赤脚跑下
肩上被一双大手用力按住,他满脸焦躁地回眸,瞳孔甚至因为过度惊痛而失焦。
任延。任延什么时候遭受这种极具侮辱性的待遇他又凭什么在这里受罪受侮辱
过了几秒,瞳孔渐渐回焦,安问才看清是吴居中对他摇了摇头。
“别冲动。”吴居中低声,示意他从楼梯的窗口往外看。
大门外,四个黑衣保镖错身而立,昨天跟了安问一路的那个也在。如果现在冒然冲出去,只会被安远成分别扣留住,继而拆散开。
安问深深地呼吸,意识到吴居中让他暂且忍耐是对的。刚刚探出去的脚步收了回去,他攥紧的拳心一片潮湿,目光近乎贪婪地、不舍得眨眼地看着任延。
昨天的晚会灯光太黑了,他都没有机会好好看一眼任延。安问一直觉得自己是耐心很好的,他多擅长等待啊,所以即使安远成要强制他退学、让他跟任延分隔两地,他也并不觉得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考验。
现在他知道了,是考验是最深的考验,是他不能承受的考验。过去他可以等任延十三年,现在却不能跟他分开过三天。
他眼前的任延还是高大英俊一如往昔。
茶汤淅淅沥沥地从梢滴在深色地板上,任延很随意地抹了把脸,不为刚才的折辱所动,而只是很沉静地盯着安远成,陈述“安叔叔,我还是那句话,请你尊重安问。请你想一想他这十三年的生活和经历,想一想你作为父亲应该给他弥补的是什么,他想从你这里获得的是什么,而不是一味地独断专行,替他做人生决定。”
“你放屁”安远成震怒,脸上肉都跟着声音颤抖“你懂什么谁给你的脸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我说的是实话,安问一直很尊重你,住在我家里这段时间也总是想你。他的生活很简单,不在乎的人,就从来不多看一眼,但越是在乎的人,就越是能轻而易举地伤害他。你他、侮辱他、把他看作一个病人,只会伤害他。安叔叔,我相信你是想要他好,而不是受折磨。”
安远成冷笑一声“你确实比任五桥厉害,竟敢站在这里教我怎么当爹。你有什么立场资格”
“我爱他,他也爱我的资格和立场。”
“别让我恶心”
一股血直冲颅顶,安远成闭了下眼,忍过了眼前的那阵黑气,喘气沉沉地骂道“他爱你他一个小孩,懂什么是爱你说他爱你,他亲口跟你说的他会亲口跟你说吗你连听都没听过,把小孩子玩游戏过家家的情感当真,跑到父母面前来自以为是我告诉你,安问一定会被治好,他现在也已经不在哭着闹着了,再多关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你的人,对你的感情一淡,也就把你忘得差不多了。”
“他不会,我也不会。”
安远成不由得眯起眼注视端详眼前的年轻人。他油盐不进,冥顽不灵,目光狼崽子似的沉迫人,把游戏和青春期的荷尔蒙当真爱,莫名其妙的笃定、信任对
方,泼冷水、冷嘲热讽、精神打压、否定羞辱都无动于衷,简直是
矢志不渝。
安远成不懂“矢志不渝”这四个字。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跟这四个字打过交道。
安远成怒极反笑,起了额外的、恶劣的耐心和兴趣。
“你好像很爱安问。”
“这辈子不会再爱别人。”
旋转楼梯拐角处,单身了一辈子的吴居中不自然地手握拳抵唇,想咳嗽又不能。安问反复抿着唇,眼睛眨了一眨,漂亮的脸上忍着泪,也一并忍着笑。
“你这么爱他,应该知道家人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今天这么跟我说话,是求我的态度吗”
任延怔了极短的一秒“对不起,是一时情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