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养真身躯一震,捏紧了拳“你别提她。”
“我怎么不能提她”安远成高高在上而轻蔑地冷哼“我不仅要提,我还要告诉她她亲儿子对一个后妈比对她这个亲妈还上心上心到床上上心到肚子里你敢说林茉莉肚子里的不是你的野种”
没有人知道安问溜了出来。
是安远成头昏脑胀忘了上锁,才给他静悄悄偷跑出来的机会。吴居中阅卷仔细,以为安问是上洗手间,不知道他已经推开了房门,走到了楼梯口。听到父亲和哥哥荒唐的争吵,安问赤足的脚步顿住。
“她死了,”安养真麻木着脸,被胃酸灼烧的声音嘶哑,“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什么”安远成转过身,不耐烦地看着安养真。
“我妈妈,她已经死了,早在十三年前就死了。”安养真一字一句地说,目光黑沉而看不到一点光。
安远成脸色一震,却不是愕然,而是一种被忤逆的震怒“你允许你去调查的”
安养真站得笔直,拳头捏紧,语气却很轻地哼笑了一声“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早就知道琚琴已经死了,却告诉我和所有人她去了国外,告诉我她不要我,告诉大姨二姨她在外国有了新生活,不想跟国内的任何人牵扯上瓜葛了。”安养真死死盯着安远成“你知道她出车祸死了,却不让我们任何人见她一面,送她一程她是你的妻是我和安问的妈妈你连给她办个风光葬礼都不舍得都不愿意”
安远成被拆穿,脸色灰败,两腮的肉也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但也只是仅此而已。他甚至连给自己申辩一句都懒得,只是意兴阑珊地说“你既然知道了,以后就正好不用再惦记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出了车祸,也不去找回问问你明明知道她不是要丢弃问问,她是要带问问从那个港口出国问问不是被她特意丢下的,是她去拿身份证和护照时出了车祸,没来得及回去接他这些,你都一清二楚,为什么不去接问问”
“我一清二楚安养真,我看你是犯了糊涂。你好好去殡仪馆看一看,那罐骨灰的名字,到底是叫琚琴还是张雅琪你既然调查到了这个地步,那你有没有调查到,她把安问的dna鉴定报告藏了起来,又做了一份假的给我你说我为什么不去接问问我去哪里接她死的时候身边谁都没有姘头卷了她的钱跑了我上哪里去找问问啊难道不是她姘头带着亲生儿子跑了我让野种跟他爸走,我有错吗你要恨,安问要恨,就去恨你们的妈妈,为什么要留一份假的证书给我”
安养真简直不敢相信安远成的强词夺理“就因为当时你认为问问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丢弃他吗他好歹在你眼前养了五年是叫了你五年爸爸的”
“那你知道你妈妈怎么说你妈妈说,要把安问带到穷乡僻壤没名没姓地过一辈子,你觉得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吗一个正常的母亲,会说出这种疯子一样的话吗”
“那只是她的气话”
“那我信了,成全她,有错吗”
安养真哑口无言,一瞬间仿佛置身于什么巨大而荒诞的语境中无法自救。他的母亲,一贯的嘴硬、骄纵、任性,又在爱侣的反复背叛折磨中变得偏执轻浮。他跟她儿子、姐姐、身边所有人说,他的妻子是个疯子,是个不可理喻毫无贞洁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他的妻子在别人眼中,就真的成了这样的女人。
安养真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永远会记得昨天那个男人说的话“她改名叫张雅琪
,因为我姓张,所以本来也要给安问做假身份的,但是时间不够,等到了国外,我们就开始重新生活。房子,车子,一切产业都在过去一年置办好了,她想逃,早就想逃,是我放不下家里人。我们先送孩子到港口,再回去碰头拿假身份。没有想过会出车祸,那种地方车很少的,偏偏是一辆酒驾的货车对不起,我本来想过带安问走,但是安问是你父亲的孩子,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来接他回去的。孩子留在父亲身边,一定比跟着我好。”
在那个没有监控的乡间野路,在那种混乱的边陲,撞死了人的司机想要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一起撞死再逃逸。他躲了起来,躲了两天,登上了原定的去国外的船,用假的名字开始生活。直到两年前,他回国,才换回了真实姓名。
“如果不是你一直怀疑问问是别人的种,她会受刺激,故意留一份假的鉴定报告给你吗她没有遗弃问问,遗弃他、不要他们母子的,是你。”安养真木然地说“给她收尸的是你,送她去火化的是你,你明知道她真名叫琚琴,你却将错就错,用张雅琪的假身份给她登记死亡信息,你连给她下葬都不乐意,骨灰就放在县城殡仪馆里,十三年。”
安养真念经似的说,热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前已经没有焦距,也没有了光。
“我懒得跟你说”安远成不愿意看他流泪的脸,不耐烦地一挥手,继而剧烈咳嗽起来“不要再跟我提这个荒唐淫荡的女人”
砰
安养真一拳揍在了安远成的脸上“把话收回去把话收回去”他挥出去的拳头抖,眼睛红得厉害“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她到处养情妇的是你,滥生私生子的也是你别忘了,你连玩女人养情妇的本钱,都是外公留给妈妈的产业”
被亲生儿子一拳揍翻,安远成肿着颧骨暴怒“来了大少爷疯了把他按住”
“我疯了你才疯了你老婆在怀着孕,你在外面玩手语老师你算什么男人什么丈夫什么父亲放开我”
待命在外的安保破门而入,死死压制住安养真。他们从没有见过大少爷这样,他一直是很温文尔雅的,充满风度的,从没见过他如此咬牙切齿、涕泗横流的模样,脖子上暴着青筋,一套西服像烂咸菜,而挥舞出的拳头攥得那么紧,指节咯咯作响,关节白得恐怖。
他们当然也没有见过董事长如此可怖的模样,额上青筋抽动,一张脸涨得通红,红得紫,几乎脱离了正常暴怒的范畴,而嘴唇却又是那么着黑,着抖。
“大少爷喝多了酒,神志不清,把他关回房间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安远成一字一句、句句咬牙地说。
保安押送他上楼时,二楼悄寂,哪有谁的踪影
吴居中放下笔,在安问晕倒前扶住了他“你”
他问不出“你怎么了”,因为安问的“怎么”是如此显而易见。
脸色惨白,身体筛糠似的着抖,眼泪流了满面,而眼睛睁得很圆,瞳孔漆黑,几乎像不会眨眼。
“安问安问”吴居中伸手摸他额头,探他体温“你怎么了说话,跟老师说话”
怪他情急,他都忘了安问根本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求求你带我出去。
安问张了张唇,喉结滚动厉害,但嗓子还是那样像被棉絮堵着。
他看着吴居中,不停地、无声地重复,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求求你带我出去,带我去见任延。我要见任延,要告诉他,妈妈没有遗弃我,我不是被妈妈遗弃的小孩要告诉他,他不必再等妈妈来接他了,因为妈妈永远不会再来。求求你带我出去,
现在,他想见任延,他只能见任延了
“求求你,老师”
“安问你说什么老师听不清。”吴居中顾不上震惊,把耳朵凑他唇边。
他出声音了,像别的哑巴一样,含糊的,咿呀的,干涩的,像从没有用过的剑在经历漫长又粗砺的开刃。
安问用力眨着眼,眼泪流进嘴巴里,喉结一阵滚动他一把推开吴居中,跌跌撞撞几步,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