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稳住身体,掀开帘子往外望。
白茫茫一片,除了一抹碳素行道和几笔水墨枯木,小窗外的一方天地看起来荒芜如柳宗元笔下的江雪。
“你带本小姐去哪儿?”鹿衔枝问。
暮宫位于城正中,高阁寰宇,四通八达。这里不可能会是去往暮宫的道路。
吱嘎——
马车停下来,车辙拉出一声嘶鸣。
封楼聿没有回应,空寂无人的外野更静几分,肆虐的风雪差点掩盖鹿衔枝的心跳声。
寒风灌进来,她没忍住打了颤颤。
“你要做什么?”鹿衔枝又问,语气凝了几分。
他不回应,她觉得没意思。
鹿衔枝佝着腰站起身,刚要下马车去看情况,却见封楼聿用剑挑开门帘,站在门外不远处。
松柏色森绿的锦衣不似墨黑玄袍,削减了他周身的肃杀之感。可他遥遥立在那里,简陋空泛的荒野已配合着将他凝成风景。
少年自是好看不必说。
鹿衔枝疑心着对方十之八九已忘却她这个故人,但他已知晓原主和封家二郎有婚约,她避不开与他打招呼,索性硬着头皮上前。
她双手合于腹前,矮身见礼。
封楼聿低眸睨着她,声音冷得几乎如寒冰刺骨:“你到底是谁?”
鹿衔枝大惊,倏然仰头望向他。
他怎么会……
封楼聿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眸色中阴翳攒聚,几乎要化为阴鸷。
他突然掀开门帘走进马车内,一步上前,一把捏住她双颊,猛地将人拉近。
鹿衔枝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带着身形一晃,竭力稳住重心,抬手撑在他前襟方才稳住身形。
他太过高挑,纵使在这样的空间内不得不弯腰,他低头时投射下的阴影依旧能将她彻底笼罩,犹如无形的牢笼。
鹿衔枝被迫仰头与他对视。分明他眼眸中半分猩红也无,可她就是觉得其中酝酿着风暴,他已勃然大怒。
这种感觉,竟比那夜他强摁着她啃咬血肉时更压迫摄人。
她对封楼聿的印象中,有大反派,可青玉却占了极大部分。被高阁闭锁的宝物,纯然懵懂。
仅仅几年,他怎就变得如此凶残?
鹿衔枝在这一点上想岔了。青玉在她心中被修饰得过于美好,以至于她完全没想过阴郁残暴的性子总归不会突然成形。
若非她成了他心劫,他不会为了还她一恩潜入雷氏族。
若非百余年光阴,他不会将明楼鹿仙子错认成她。
“你不是不认识我吗?”封楼聿问,声线低而不磁,带了些戏谑的意味。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遇到她,褚淮青将她藏在身后,用委婉又带刺的君子礼尚对封楼邑宣誓主权。
多妙的一个鹿仙子,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红红眼圈就引得两个温雅君子为她大打出手。
明争暗斗的戏码他看过不少,又怎会看不穿她一颗利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