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突然泛起,他没有真正等来过谁睁开眼睛。他伏在床边等待过的人都失去了。
一滴眼泪砸在罩上,如果不是一层保护罩相隔,或许就会砸在她的脸上。
那滴眼泪像雨,沿着防护罩落下,他说,“我在这里等你。”
四肢失去知觉地浮在空中,银荔茫茫然地隔罩相望。他为什么哭?他是为了她而哭吗?
原来她哭了,也会有人为她哭。
风洋流溜溜达达过来,搅和了安静的忧伤,“指标不错,生命力真顽强。”
他是那个负责通报温家的医护,眼看男人双手已经用力按在防护罩上,一副迫切耳鬓厮磨的样子,大慈悲地说:“易碎病人,注意轻拿轻放。”
滴。
防护罩打开了。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火下班。
修复液里泡久了,银荔浑身酸软,头重脚轻,手脚扑腾了两下,起不来。
郎定河正在研究海上城急救舱的说明书,他觉得风洋流透露出一股究极不靠谱的气息,没达72小时最好把人泡回去。
她虚弱地张开手,气若游丝,“嗷,抱。”
“真的要吗?”
“我要睡啦。”
对视一眼,怕她睡过去不醒,他手穿过她的胳膊,把人捞了起来。
像海底的浮游生物,轻飘飘挂在他身上。
下颚搁在他肩头,她半阖着眼,晕沉沉。
他说话极小声的,生怕胸腔起伏震到她,“躺回去好不好?”
“不好。”她说,“不想做梦了。”
成片成片不受控的梦境,到哪也找不到她想见的人。
她窝在他身上,标准尺码的病号服能容下两个她,裤管空空如也。
这只折翼的小鸟,又跌倒在他怀里。
“和我回山林城吧。”郎定河握住她骨骼突出的手腕,“我已经准备好了,把你带回去。” “山林城啊。”
她似睡似醒,脑神经轻微跃动。
“山林城。”郎定河说,“我要你成为我的家人。”
这一句话,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从他第一次对她说“嫁给我”被拒绝之后,他一直在想,怎样才会让她愿意。
他是狼族的a1pha,生来活在配对omega的体系里。狼族的ao,在嗅器细胞上的匹配信息素契合度,契合度高了,便标记颈后的腺体,一旦标记,情期热结合,从此打上无可分离的烙印。
以信息素为交换媒介的交融,忧伤、烦闷、愤怒、亲密,逸出的信息素可以向他者传递复杂而无需言说的情绪。多少对结合的ao在确认信息素触角的时刻相拥更深。
郎定河从未遇到信息素“命运的指引”。他的信息素量级太高,不经抑制释放足以令以量级实力排序的全族俯称臣,所以他坐在领的位置。他的信息素,安抚同族的情绪、保护同族不受伤害、攻击敌人,几乎无所不能,却唯独没有遇到“契合”。
他有时想,信息素的契合是怎样的感觉呢,他年幼时早亡的父母刷新了信息素契合度的记录,号称“天作之合”,但他看不出来,父母和其他夫妻有什么差别,照样会吵架,或许只是契合在了“死同穴”。
有时也会看到一些信息素契合度极低的伴侣不信邪地结合在一起,互斥的信息素在情热里互相折磨。信息素香水拆散原来已经标记匹配的ao伴侣,似乎为了测试这种契合的坚挺程度如何,刻意引入可以产生更高契合度的信息素,哪怕是虚假、易散的,也让已经得过标记的ao从这种致幻的匹配中挣扎。
他想,追求信息素的契合度,是无止境的陷阱,某一个时间节点的契合度,总有落败于其他契合度的时候。狼族人口九千多万,他见过不只是ao,还有aa、oo甚至是oa。至于搅和进Beta,是少数,却也不是没有。究竟是什么在维系着亲密的感情?
遇到她那一天,打晕对信息素香水狂的部下,他也在想信息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