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又落下泪来,擦着泪水,道:“祖父,老祖宗走得……很安详。”
姜常怀自然知晓,他是父亲前妻之子,没享过几年快活,有了继母后,人人都说他以后会过得艰难,可他却在这位继母跟前,知晓何为真正的母爱。
可姜家的男人都自私。
父亲为了名声,不欲她生子,娶她过门后便不曾同她圆房,一味只去妾氏房中。而他,年幼时被人挑唆,不敢亲近她,年长时戒心甚重,不敢信任她。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孩儿……不孝。”
就在他身边的姜远听到,看过来,心下却知,若无祖父准允,他不可能能频繁带那些高僧修士进府为老祖宗了结心愿。
祖父心中对老祖宗,一直存着歉疚之心。
他张了张嘴,就听祖父又道,“备厚礼,你亲自送去,给那位仙人磕个头。”
姜远顿了顿,点头,“是!”
忽然又想到方才那少年与他说的话。
他再次靠过去,低声道,“祖父,那三郎,原来是杨国公的庶弟。”
姜常怀一愣,随即目色一变,朝姜远看去!
姜远压着嗓子道,“您还记得六十年前风凉城那场大战?当时风凉城被塔塔重兵围困,一旦破城,东朝边防便会彻底溃败,塔塔族便会大兵南下,全面直侵我东朝国土,明明危机四伏之际,当时还是从五品先锋将军的杨振,率家中仅有的数百子弟兵,夜渡风沙河,突袭塔塔王庭,直接擒住了塔塔领,这才逼得塔塔族不得不退兵回守之事?”
这一场仗,是东朝历史上最伟大最胜利的一次成功。
因为杨振奋不顾身的突袭,塔塔族全面回防,让风凉城等来了墨河守军与定北王的支援,成功守护了国土,保住了东朝百万性命免遭屠戮!
杨振更因此一战,被封侯爵,死后追封国公,赐丹书铁券,后代承袭五代!五代后于朝政有功绩建树者,依旧可承袭国公之爵!
甚至为昭杨家当年功劳,历代圣人都会从杨家选一名女儿入宫,赐高位,承皇家血脉绵延之福!
当今的太后,杨淑妃,都是出自杨家,更有五皇子,年纪轻轻便领兵金吾卫!
这是何等的荣耀与权势!
可姜远的意思?!
姜常怀难掩骇然,看向姜远,“他说了什么?”
他在主屋,亲眼看见那少年魂体落在姜远身旁说了话。
姜远朝四周看了眼,借着哭声掩盖,低声道:“祖父,三郎说,当年他父兄战死,边关告急,杨家不能没人上战场,他临危受命,前往风凉城,协助堂兄杨振对敌塔塔族。可杨振意欲开关投降,他劝阻不住,便想到了突袭的法子,带着一群杨家兵,蹚过凶险无比的风沙河,抓住了塔塔族领。然而,回城后,却被杨振下毒谋害,尸体被扔进了风沙河。”
“!!!”
姜常怀不可置信地看向姜远。
姜远也是面色微微白,“祖父,若是属实,便能解释三郎为何死后毫无音讯,老祖宗怎么也打听不到了!”
饶是姜常怀活了大半辈子,也控制不住听到的骇然消息。
“若当真如此,杨家的爵位,是杀人顶功抢来的!这可是欺君之罪!国公府,太后,杨淑妃,甚至五皇子……”
他募地停住!
姜远看他,“祖父,如今五皇子可是呼声最高的储君之选。若杨家当年之事暴露……”
后头的姜峰不解这祖孙俩凑在一块儿说什么,朝前探了探。
姜常怀横了他一眼,摆手,“此事不宜在此细究。你找个机会,让二皇子见一见我,需得仔细计议。”
姜远点点头。
又听姜常怀道:“那女先生手段通天,却声名不赫,显然是有心遮掩身份。你行事素来轻浮,此番却要谨记,这是我家的恩人,万不可暴露她。”
姜远难得被祖父斥责时没有不满,认认真真点头,“是,孙儿明白。”
抬头再看太师椅里安详离世的老祖宗,再次泪盈于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