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小姑娘一個勁兒的道歉。
紅酒順著桌角毫不留情的落到男人西服上。
鄭克下意識的一句髒話即使收得很快,還是被梁夢因聽到了,她抽紙巾的動作登時放慢。
「怎麼做事的?叫你們經理過來。」紅酒很快在藏藍色的褲子上暈染一片,洇出深深的印記。鄭克沒了一點風度,迅抽出紙巾擦拭著濕掉的褲子。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好似在賞著這菜市場賣豬肉的和隔壁買芹菜的吵架一般。裝潢華麗精美的高級餐廳,梁夢因眼珠一時不知道該放到何處。
服務員聽到這話,道歉聲更急促了。
梁夢因捂額,餘光瞥見側方的位置上,一個小男孩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熱鬧。
隨後,男孩轉頭抱著身旁男人的胳膊,童聲清脆:「舅舅,那個叔叔說髒話,不禮貌。」
靠窗處那位男人,五官深邃,矜貴清雋,正低頭看著文件。綢質的黑色襯衫被男孩攥著,淺淺落了褶皺。
男人沒有轉頭,像是隔絕塵世的藝術品,似乎是不會因世間瑣事而低身入俗。
梁夢因沒多看便收回了視線,只覺得此時場景分外荒謬。周遭人探究的視線,還有鄭克不依不饒的態度,她低眉嘆了口氣。
小孩子尚且知道髒話不禮貌,明顯這個成年人並不察覺,還在彰顯「有理走遍天下」的座右銘。
梁夢因清了清嗓子提醒說:「鄭先生,小插曲而已,揪著不放就不好看了。」
鄭克顯然是不聽勸的那一類人,對她做了個手勢,示意這事情他會處理,轉頭指責小姑娘道:「這是服務行業的基本準則,如果今天坐在這兒的是個孩子,如果不是一杯紅酒,是一杯開水,一杯熱茶,所導致的後果你們清楚,有沒有好好培訓?」
有理有據且滿是怒氣,讓人似乎找不到漏洞反駁,高級流氓便是如此。
梁夢因心已瞭然,她深吸一口氣,手指揉著太陽穴,已然隱隱不耐。
經理挺著大肚腩慌慌張張走來。
職場的基本準則,領導上來唱紅臉,先點頭哈腰道個歉,再對著小姑娘一頓痛斥。服務生委屈得立馬哭了,捏著衣角鞠躬道歉。
人總是喜歡用自身最大的權限為難他人,劣性的根本。
「鄭先生。」梁夢因再次喚道,她加重了音。
鄭克重複著剛剛的動作,再次示意她不要說話。
經理先是看了梁夢因一眼,然後給了解決方案:「先生,您看這樣可以嗎?今天這桌我們給您免單,之後一定會加緊培訓。」
「我是吃不起你這一桌飯?」鄭克別頭尬笑一聲,「別說這些沒用的,桌上還有女士在,賠我一件一樣的就行了,對面是商場。」
鄭克往外看去,隨後看著服務生,居高臨下:「你很走運,我身上的牌子剛好有賣,兩萬三千八一件,小票在我包里,我不坑人,昨天剛買的。」鄭克說著打開包翻找,不到三秒,手指夾著小票遞出。
服務生嚇得一哆嗦,這數字灌入腦子裡時熱淚滾滾,雙眼紅得更厲害了。
梁夢因聽不下去了,她站起身說:「鄭先生,一杯紅酒不至於如此。一次乾洗費也要不了這麼多,況且,你都穿上了,哪有找人賠一件的道理。」
餐廳經理素來都是圓滑的那一類人,慣用的坡下驢,此刻悉數施展,連聲附和:「先生,您看,這小姑娘剛大學畢業,一個月工資都沒有兩萬,哪賠得起您這件衣裳。」
鄭克斜眼看過來:「梁小姐話不是這麼說的,社會本身險惡,出來做事哪有不為自己言行買單的。」
梁夢因被這巧舌如簧的男人懟得不知道說什麼,準確來講,應該是這人的道理總是用得不偏不倚。
從前合作她沒發現這些,這一刻突然覺得,合作方私下人品也該好好審視才對。
「這位先生都說了桌上有女士在,這番作為,失了自己的風度是小,讓梁夢因梁小姐跟著一起被看笑話,可不太紳士。」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梁夢因心頭一驚,磁性中夾著薄荷的味道,僅僅只是一瞬便能將她拉回不太美好的盛夏。
耳中嗡嗡一片,手心冒出了虛汗。
壓著心跳,梁夢因眼神撥開人群,從縫隙中去看窗口位置上巋然不動的男人。
黑色襯衫剪裁得當,勾勒出他修長挺拔的身形。餐廳里偏黃的暖色調燈光,給他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霜華,連那絲質的襯衫都流動著幽幽的暗光。
男人輪廓英朗,鼻樑高挺,修長的手指抬了下金絲眼鏡,鏡片後的雙眸沉靜深邃,卻漫不經心。
被眾人注視,他身側的男孩不由瑟縮,不自在的躲了躲,小手緊攥著他的褲邊,不禁又緊貼了男人幾分。
陳時序安撫性地揉了揉男孩的頭,輕聲安慰。
他的聲音很輕,穿過人群,還是拂過了梁夢因的耳廓,毫無損質,和那曾經日日夜夜響徹在她耳畔的聲音,沒有分毫差別。
心跳也跟著他的聲音放慢,她緊盯著那個方向,抿著唇看人緩緩起身。
呼吸在這一瞬滯悶住,仿若將她拉入深海,困在無形的黑洞中,回憶也逼著她記住那個潮濕的雨夜。
糾纏的人影,沉悶的酒氣,還有混亂的夜晚……
一片混亂中,陳時序對上她的眼,落了三秒的暗淡。那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她不由怔忡,呼吸也不受控制地隨著陳時序的步子放緩,調整,最後趨於同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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