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糖鞠躬
第16章扶夏,步步清醒
那晚的不堪記憶仍迴蕩在腦海,幾乎是季晏承靠近的第一時間,扶夏身體便產生了應激反應,掙扎著想要把人推遠。
感受到懷裡人的抗拒,季晏承不為所動依舊偎了上去,將人攥緊的拳頭包裹在自己掌心,湊近耳邊輕喚了聲:「扶夏。」
語氣極盡溫柔,帶著點倦懶的沙啞。
扶夏縮著脖子避開他的氣息,剛剛把頭偏向一邊,身後人卻是再次貼了上來:「這一周總共加起來就睡了十幾個小時,一下飛機馬不停蹄就趕了過來,想要看看你怎麼樣。」
季晏承說著,手從被子裡滑了進去,一路向下:「還疼嗎?」
「別碰我!」
扶夏突如其來的這一聲引得兩人皆是一愣,原以為聽到這話的季晏承肯定會動怒,卻沒想到人只是無奈嘆了口氣:「好,我不碰你,抱抱總行吧。」
說罷抬手撫上扶夏的腰,在臂彎中將人輕輕環住。
「對不起。」季晏承說:「那幾天家裡發生點事,我心情受了些影響,那晚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我給你道歉。」
跟在季晏承身邊八年,這也是破天荒第一次,扶夏從他口中聽到這三個字。
或許是該慶幸這人多少還有點良知,扶夏與他本就站在不對等的位置上,難得他在做過傷人的事後還能自發感覺到愧疚。
可他的這份體恤,是自己用那不堪回的一夜屈辱換來的。
如果可以,扶夏寧願他不要道歉,自己也不必承受那樣的痛苦。
深陷極度的失望中,扶夏如今對人說不出什麼硬話,也無力去反抗掙扎,就只能這麼靜靜任由他抱著。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身後人呼吸逐漸趨於平穩,一夕間卻仿佛沒了動靜。
扶夏猶疑著緩緩轉頭,仔細一看,季晏承摟著自己竟就這麼睡著了。
視線凝固在與自己咫尺之近的這張臉上,扶夏神思恍惚,不知不覺抬起了手,觸在男人眼下一排細密的睫毛上。
在有幸得季晏承留宿的那些個晚上,他也曾經在人熟睡時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對方。
一個大男人,上天卻偏偏給了他一副如此完美的容顏,蠱惑人心卻不貪戀紅塵。看似多情,實則最為無情。
扶夏輕笑,自己原是該知道不能將真心付給這樣一個人的,可這最苦人的情愛之事,哪裡全由得了自己。
說到頭來,也不過是他一人的心甘情願,自作自受罷了。
扶夏原以為人是睡著的,可就在他的手從對方眼瞼上拿開那一刻,猝不及防,腕間卻突然多一道力量被人在半空中鉗住。
季晏承閉眼勾勾唇,撈過扶夏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下,繼而睜眼,笑意惺忪地望著他:「抓到了。」
對方眉目流轉間的這份溫柔叫扶夏覺得極不真實,剛在心裡想著或許真的是一個夢吧,只是還未來得及叫醒自己,季晏承放在枕邊的手機,倒是先響了。
隔著些距離,電話里的聲音並不清晰。
但扶夏很確定,他在旁聽到了包含有「醫院」、「搶救」一類引人懸心的字眼。
季晏承的神色在信號接通的五秒之後全然轉陰,薄唇緊抿著一言未發,將起床時不慎掃落的手錶拾起,淡定地系扣穿衣,臨掛斷前只留給對方四個字:「封鎖消息。」
看人以極快的度在自己面前收拾停當,扶夏支著身子坐起來,問道:「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季晏承淡笑,搖了搖頭,過來在他額頭上啄了下:「你再睡會兒,我得先走。」
視線沒有在他身上過多停留,說完就轉身出了門。
扶夏隱約能感受的到,季晏承最近的煩躁與忙碌應是有些不為人知的來由。
但這又如何?畢竟他的煩惱從來都不會向自己這個不相干的「外人」透露。
幸好扶夏在這一點上也算是清醒,他自己心裡清楚——下了這張床,他與季晏承就註定分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
與其操心別人,倒不如多替自己擔憂擔憂。
*
在家裡休息了一段時間,除了身體仍需要喝藥調養,扶夏難得遇上像現在這樣心緒如此平靜的時候。
看看書喝喝茶,閒的時候偶爾下個廚給自己做上點吃的,日子一天天的,倒也挺快就過這麼過去了。
畫廊那邊終究不能完全撒手,遂在一個太陽照常升起、平平無奇的上午,扶夏背著畫筒突然出現在展廳里,讓人通知林沐晨,正式復了課。
原以為這些時日沒有自己督催著,照林沐晨那個愛玩的性子,不在家練習,畫功指不定退步成什麼樣子。
扶夏心裡多少有點底,把人叫到身邊考了考。
出乎意料,雖然長時間沒有動筆,但自己之前教過的內容,他竟然全部都記得。
望著小少爺一臉得意的神情,扶夏問他:「之前不是說想給你爺爺畫一幅扇面?」
「如果要求不是太高的話,以你現在的水平,夠用了。」
不知人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林沐晨以為又是要趕自己走的意思,收起笑容,面上閃過一絲驚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可別想這麼快就能擺脫我。」
扶夏手中捏著筆,聽見對方這麼形容兩人的關係,抬起頭,忽而失笑:「教你畫畫就已經夠費神的了,給你當爸爸這事我可能勝任不了,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