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兑铜钱的人在钱庄外堵了一天一夜。
四月间已经回暖,战奴们身强体壮,又有各公府上送来吃食,夜里轮流休息,倒是挺能稳得住。
管家们见汇通钱庄这副态度却是大为恼火,想着哪怕是不全兑,给每家兑出几千两也行。
现在全京城谁不知道汇通钱庄是最有金子的,连六卿衙门都只认汇通钱庄的招牌,却一两金子都不兑给他们,管家们越想越火大。
大清早的,装运铜钱的马车以及看守铜钱的战奴们把街道全部堵住,不让往来行人通过,管家们又派仆人出去喊话,意思就是汇通钱庄开门兑金子却拿不出金子,他们这些苦无金子的人找上门来也是没有办法,求被堵路的诸位谅解一二,若是有意见或怨言请找汇通钱庄,什么时候汇通钱庄给他们兑完金子,他们什么时候撤走。
裴三郎守在钱庄里托着下巴看着外面,他一夜没回府,只夜里窝在钱庄的椅子上睡了一会儿。
管家们的议论,他是听见了的。
这些公府管家跟在自家主人身边久了,眼里看到的也只有那些公侯们,瞧不起他们这些没爵没荫官的公子,仗势欺人到他们头上。
裴三郎那叫一个无语。他们几个确实没爵没官,但亲爹都还在世呢。作为嫡出子嗣,在这个礼法时代,那都是亲爹心尖尖上的肉。嫡长子有爵位有前程有家产不必忧心,对于从嫡次子开始往下排的那些,当爹的得操碎了心。
就像他,镇武侯穷成那样,他说要经营庄园,出手就是二百两金子,为了帮他,能够巴巴地跑到天子跟前去表演高危动作献技。鲁公为了鲁二郎的前程,以那么低的利息借给他五千两金子。姜二郎成天盯着钱庄所有大小事情,图的不仅仅是封侯,更是将来钱庄上交后能够得手的实权职位。这要是钱庄开不下去,义公得第一个弄死外面那些人。云四郎冲动爱斗勇逞能,亲爹也是个小透明,可为了钱庄买卖,都能忍着不出去暴打那些人。
他们几个真要出去打起来倒真成了小事,憋着不去,那是正准备放大招。
汤公,没离京!前天亲自到对面汇通钱庄拉金子,很多人都看见了。
云公府四公子派出去看热闹的仆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连汤公最后只分得六筐半的铜钱都数清楚了。
公侯们进京纳贡,十一月方可进入京城,二月初一前必须离京。如果没经天子允许,擅自留京或无诏进京,视同谋反。轻则夺爵抄家,重则灭族。
如果确实有谋反的话,那就不止是全家上下了,很可能是夷三族,父亲、兄弟、儿子们,不管有没有分家,通通全灭。
裴三郎是真不明白那些公爵们有铜钱在手,有什么好着急的。他们派一个管家留在京里,每天来兑三十两金子,兑到明年他们进京都能兑回去七千多两。
急功近利!不然,卢铉也不至于倒得那么快。
裴三郎正在感慨呢,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那声音有多熟悉呢,电影或电视剧里大军出动时就是这个音效。
士兵们身上的盔甲磨擦声伴随着他们一齐前进的脚步声,“咣咣咣咣咣”的,震得仿佛地都在颤抖,就跟踩在人的心脏上似的。
电影院的场面是拍摄出来的,音效是后期做的,音量也会考虑到观众的承受观感。
他如今处在现场,那种冲击力……如果说非要找个合适的描述,就是他突然就理解了头一次上战场的士兵们吓尿或吓傻的心情了。
这比站到大货车的车头前司机动了车子还可怕,那毕竟只是动了嘛,这是轰隆隆地碾过来了。
裴三郎坐在钱庄大厅旁边的坐垫上,巍然不动,藏在矮桌下的手,抖呀抖呀抖。
他估计是那几个开始放大招了,可事到临时,很害怕的呀。
留京的公爵绝对不止一个汤公,他们又合伙做生意,这告上去,天子不怀疑他们密谋造反都有鬼,还兑回去那么多铜钱,后院的冶炼炉一开,现成的铜制兵器就有了。
天子怀疑这些人造反,那肯定是大军出手,反一战奴们反抗,是不是箭雨就要下来了?
裴三郎看向头顶的青瓦,这能挡住箭雨吗?
万一箭射偏了或者是掉下来,他有小命在吗?
声音是从街道两头穿过来的,包括钱庄旁边的小巷也有人包抄,然后就在距离钱庄不到几十米的地方停下了。
这时,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响起:“汤公、禄公、郑公……”一口气报出十个公爵的封号,说:“违反大凤律例,擅自潜藏京城,意图不明,太内司亲随军奉天子旨意捉拿其党羽,如遇反抗,格杀勿论!拿下!”
裴三郎听到有脚步声冲过来,外面一阵骚乱和各种喝斥声。
钱庄的总管事让把守钱庄的战奴们全部退回到钱庄里,又再把挤在钱庄门口的那些公府的战奴和管家全部推出去,然后全部聚在了裴三郎的旁边,努力地跟外面划清界线。
好在那些人堵门,今天一个来办业务的的客户都没有,不然钱庄还得安抚客户。
有战奴意图反抗,被打到钱庄里,然后好几把青铜长戟一起扎上来,当场把人的胸口扎出好几个大窟窿,之后拖着那战奴的腿把人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