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川答應了,見她轉身朝席面相反的方向去了,趕忙問道:「主?子,您要去哪兒?」
程荀隨手指了個方向:「我去那後?山林中逛逛,你到時直接帶他找我就是。」
二人作別後?,程荀挑了條僻靜小道往別院後?山去。周遭無人,只有?林間飛鳥偶爾啼鳴兩?聲?,伴著山頂順流而下的溪流,林間有?風吹過,霎時撫平人心中的躁悶。
程荀站在?清風之中,思緒漸漸平靜下來。
她想起?晏決明此?前幾次對她的詢問,再想想那天夜裡?,她追問他要如?何做時,他滿口篤定的模樣,程荀終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她能走到這一步,或許就是晏決明的退讓帶來的。
程荀站在?原地,努力平復情緒。
老實說,這個或許被?她意外窺見的真相,並非她真心所?願見到的。
第179章落深潭
這?郡主的封賞仿佛一張從天而降的大餅,准准落在她腦門上?。程荀被砸得?暈頭轉向,還不待嘗出幾分?歡欣,晏決明的退讓就好似一盆冷水,迎面潑到她臉上?。
她說不清自己心中究竟作何想。
或許她應感到榮幸,不光成了本朝頭一個皇帝親封的郡主,還有皇后替她在大?半個京城的官眷前做臉,當真是給足了她體面。
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得?此殊榮?更莫說連後宅都難踏出一步的尋常女子,這?等榮譽,恐怕都能記入族譜、光耀門楣了。
可程荀在這?世間難得?的殊榮前,卻同樣痛苦而?清晰地明?白,她能得?封郡主,其中最無關緊要的,便?是她究竟做了什麼。
帝上?位,既要拉攏老臣孟忻,又要提防西北養出下?一個范家?。
明?明?明?眼人都能看?出,而?今西北總兵之職空缺,而?晏決明?文韜武略、功勞甚大?,又與皇帝關係匪淺。
就算資歷尚淺,也該當?在西北紮根,假以時日,晏決明?總能擔起戍守國門之責。
可偏偏就是這?眾望所歸,反倒成了時刻懸在頭頂的利刃,叫他不敢妄動。
更何況,程荀比誰都清楚,晏決明?此前在西北,也曾私藏兵馬、豢養軍隊。
不管他背後有多少無奈,這?舉動又能為彼時的太子帶來多少裨益,可真追究起來,一樣是掉腦袋的大?罪。
或許憑著?幾分?潛邸時的情誼,皇帝此時並不會追究,以免寒了朝堂上?百官的心;可一旦這?懷疑的種子埋下?,經?年後是如何情形,誰又能說清?
不如在此時急流勇退,乾脆利落地交出手中兵馬勢力,做出忠心耿耿、不貪慕權勢的姿態,打消皇帝心中的疑竇。待他日,自有得?用之時。
許是晏決明?的請求,皇帝對這?退讓的嘉獎,便?落在了程荀頭上?。
一個郡主的封號,上?不能動搖皇權,下?足了晏決明?的意?,又給了老臣孟忻一份體面,一石三鳥,何樂而?不為呢?
而?程荀從?揚州到西北,臥底胡家?、扳倒譽王勢力,殺死呼其圖、營救一方百姓,找到羅季平屍骨、揭開范家?為亂邊關二十年的真相……
樁樁件件,於上?位者而?言,或許也不過是一點錦上?添花的名頭。
程荀滿心思緒,不自覺往林中越走越深。
她從?不是妄自菲薄之輩,自然知道以一孤女之身,她能走到今日這?一步,付出了何等辛勞的代價。
她做事皆出於本心,從?未奢求何人的獎賞。可她也明?白,若今日做出這?些事的是個男子,他能得?到的,絕非一個無甚實權的郡主名號。
若她是個男子,她能走到的位置,絕不止於此。
這?個念頭一出,程荀只覺心跳猛地變快了。
她自認並非貪慕權位利祿之人,可這?一刻,她心中的不平又從?何而?來呢?
她漂泊顛沛的童年,壓抑痛苦的少年,大?半痛苦都源於上?位者的權勢。從?前的她明?明?最恨權貴,可今朝一夕成為上?位者,又為何還要得?隴望蜀、慾壑難填?
難道她當?真變了嗎?
思及此,程荀心中惶惶,不由?得?扶住身旁一棵枝葉婆娑的高木,在樹旁一塊光滑的大?石上?坐下?了。
程荀呆坐在巨石上?,思緒紛亂。
別院的後山深處鮮有人跡,眼前是一片未經?人工雕琢的綠,林間草木蓬蓬生長、葳蕤繁茂。
她身後便?是一池深潭,有瀑布從?斷崖上?飛瀉而?下?,潮濕的水汽布滿林間,仿若晨霧。伴著?傾瀉的水聲,水珠四處飛濺,洇濕了她的衣角。
「噗通——」
不知過了多久,她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突兀的落水聲。
程荀霎時一驚,趕忙轉身撥開身後雜亂的蓬草,卻見山石掩映之間,那深潭中竟出現了個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在水中上?下?撲騰,長發散落在水面上?,一身藕荷衣裙在水中飄動,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好似放棄了掙扎,身體沉下?水中。
來不及多思考,程荀脫下?鞋襪,縱身跳進水中。
已過了立春,可深潭池水仍帶著?寒氣。程荀驟然跳下?,身體當?即便?被冰涼刺骨的池水所包裹。好在池水清冽,眼前視線並無阻礙,程荀強忍寒冷,屏住呼吸,朝那落水的女子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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