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必纠结于此,当一直被伪装和避之不谈的真实一面被揭开,对立与反感只会愈演愈烈,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矛盾只会不断升级,给最后一次的谈话画上一个不完美的句号,真没必要。
“你明明也很清楚,在这种时候激怒我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口不择言不是你的风格……绿川,无论任何时候都要让自己保持冷静。”清水清叹了口气,眼帘微低,平静道:“而且,一直在‘扮演’中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模糊稀薄的月光无法冲破黑暗,反问的尾音消弭在风中,他们无法看清彼此的表情,却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场压抑的沉默。
站在各自的立场,所有想法都带着无法抛却的偏见,因为一旦否定自己,连带着一直以来的信仰也会出现裂痕。
“没有人是百分之百正确的,也没有人生来就该被全盘否定,绿川,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和人生。”
哪怕上天摆到他面前的是一道单选题,他也一直在由衷地感恩那个选项赋予了他新的人生方向和归属纵使这个选项在很多人眼中都是错误的、充满罪恶的。
清水清不想在这种时刻去争论这种主观性极强的问题,各执己见的双方去探讨它只会得出无解的结论,于是他干脆强行将话题跳过,低头笑道:“希望你的话费还够。”
“你要做什么?”诸伏景光眉头紧皱,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打个电话而已。”清水清勉强从记忆深处翻出来一串号码,在从下属身上搜来的手机里逐个数字输入,点击拨通。
“好吧,没接……不过不用担心,那个人会来的。”他几乎都猜得到那个画面,那个人会用一些他不太弄得懂的技术手段,从那通电话定位到这个天台然后立即赶来那个人绝对不可能会放过这种他主动拨通那个号码的机会。
清水清低头看着那只手机,心道,但是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不接电话的人。
不,如果是那个人,应该说无论做什么他都很讨厌才对。
“……谁?”诸伏景光深呼吸,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刚刚的口不择言是情绪激动下的产物,就像清酒刚刚说的那样,激怒清酒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目前看来,清酒并不准备立即取他性命,拖延时间、夺回手机并销毁,他还有机会!
“嗯?”清水清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那孩子问的是他刚刚的电话打给了谁,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望天思索道:“可能是你的什么上司吧,大概吧……我不太清楚你们那边的事情。”
诸伏景光面色一凛,虽然对警方里有组织的人早有猜测,但是当事实摆在眼前,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惊,而后袭来的是浓重的担忧,按照清酒的意思,那个人大概率还是一个高层。
他微妙的从这种有来有往的对话中联想到了曾经同这个人聊天时的画面,起初他还会做一些铺垫,后来意识到这个人或许更喜欢他直言不讳的模样,干脆改为开门见山般地直接开口,只要他问了,哪怕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些问题略微出格,对方仍会面色如常地给出答案。
停,不要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诸伏景光努力将那些突如其来入侵脑海的回忆抛在一旁,他在心中告诫自己,你现在不是绿川光也不是苏格兰威士忌,而是诸伏景光,不要再去回想那些已经毫无意义的东西。
清水清感受到那具身体猝然的紧绷,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和声道:“倒也不必如此紧张,他不是组织的人……我只是喊他来接你一下。”
“呵,我为什么要相信”带着讽刺意味的话戛然而止,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后半句话可能代表的含义,喉咙微微滚动,怔愣道:“接我?”
“嗯。”
清水清将那只手机放回蓝色帽衫的口袋里,妥帖地拍了拍,算作是提醒。
见聊天对象逐渐平和下来,他试探着卸了几分手上的力气,确认对方真的没有暴起拉他再打一架的意思,才敢完全放开压制着的人站起身。清水清一边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尘,一边语气平常地点明事实:“你的状态很难支撑着你独自回去,不要逞强,等人来接吧。”
是在用这种话术降低我的警惕吗,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目的,诸伏景光盯着递到面前的手看了几秒,别过视线忍着身上的酸痛站起身,活动了几下酥麻的手臂,外套口袋里的坠感勉强为他找回一些安全感。
清水清面色淡然地收回被忽略的手,在略长的衣袖的遮掩下,那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握成拳,最终又释然地松开。
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意料之中的局面罢了,这种坚定不受外界摇摆的信念感不就正是他会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根本原因吗?
“绿川,以后就再也没有这种闲聊的机会了,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诸伏景光和站在几步之外的银青年对视着,他看不清那张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但是在黑夜中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双海蓝色的眸子中泛着熟悉的温和,当他第一次在训练营遇到这个人的那天起,那双眸子中就仿佛总是盛满这种温和。
他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从未遇到过清酒这个类型的人,于是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终于看清,那种不辨是非的温柔和保护其实还代表着对他的纵容,他从未怀疑过清酒对“绿川光”的偏爱,那也正是他为了探取情报而频频做出出格举动却仍旧有恃无恐的原因。
他们只隔着几步之遥,短短不到一米的距离,却仿佛隔出的是一道深渊夹缝。
诸伏景光喉咙干涩,张了几次口,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道:“你是认真的吗?所以你支开黑麦,就是为了放我走?……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支开他,我只是履行上司的职权,对下属的行动做出了合理的安排。”清水清一本正经地纠正。
“……为什么?”
为什么?清水清想,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