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木礌石长什么样子,何?庆元不是没见过。
邹山木堡上下只有一条不甚宽敞的山路,滚木礌石从山上滚下来……一路碾压……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眼前就是一片血红。
何庆元看骆乔的眼神当场不对劲儿,像是在看一个杀人狂魔,眼中透着恐惧。
“我徐州再不济,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周将军,骆将军,此间事何?某定当如实禀告黄使君。哼!”何?庆元放狠话,用力一甩袖,走了。
脚步看起来有些快,背影也看起来透着那么一丝慌。
“他为什么走这?么快?”骆乔朗声表达不解。
何?庆元脚步更?快了。
“他本来就要走了。”席臻说。
“大概是怕被‘碾’。”骆意说。
骆乔点点头?:“与其被撵,不如自己走,面子上好看一些,是吧。”
席臻疑惑:“你是说哪个‘碾’?”
骆乔也同样疑惑:“你说的又是哪个‘撵’?”
两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营帐里所有人都懂了,此“撵”非彼“碾”,就是一阵大笑。
这?时,木堡里抓的人已经押送回来,上山的辎重车跟在押送队伍的后头?,木堡里缴获的刀剑随着辎重车一道回来,送到周访的营帐。
缴获的刀剑不太多,被抓的木堡小管事说,得知柳氏郎君在邹山身陨后,总管事就安排紧急送走了大部?分已经造好的兵器。
“这?些都是没来得及送走的。”周访指了指地上的刀剑,说道:“若不是我们来得快,攻山也攻得突然,这?些恐怕就销毁了。木堡里找不到任何?账册,柳禹骥的死讯传出后就被烧了。”
骆衡沉吟道:“然后他们人往山里一躲,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们动?作快,再过几天这?木堡就是个空的,而我们兴师动?众什么都没捞到,建康那边肯定会想方设法问责。”
周访不爽地啧了一声。
“这?个木堡是谁家搞的呢?”席臻问:“柳氏郎君在狄丘冶停留过二三?日?,这?木堡是河东柳的吗?”
骆乔说:“无论是谁家的,私铸兵器可是大罪。”
从管子提出“官山海”之策,山林河泽尽归朝廷控制。然而分封、圈地,连年战乱,礼崩乐坏,让一个个士族占有的土地越来越多,百姓则无地可种只?能成为佃户为士族种地。
士族控制着权力、文化、财富,定出“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选官制,皇权都拿他们没办法,最后只?能妥协,凡士族豪绅手中铜铁只?可将矿石卖给官府,不可私冶、不可私铸铜铁器,更?不可卖给他国,否则以叛国论。
矿石的价格由朝廷定,在各方平衡下,定的价格不算高,但?手握矿藏的士族绝对不会吃亏。
在朝廷和?士族的各种高压剥削下,吃亏的苦难的永远只?有百姓。
开国武帝曾经想改变这?样的局面,重用寒士,还田百姓,可他才开始着手推行?新政就驾崩了,时间点上让人不得不怀疑武帝的死因?,可最终没人去查,败家子继承者被士族一起拱上皇位,然后将武帝的死因?彻底盖棺定论为早年征战时落下的旧伤复?。
“可是账册没有了,追查不到兵器的去向。”席臻皱起小眉头?,很严肃地说:“若是卖给了东魏就真?是罪该万死,他赚的每一个铜钱,都是我们兖州士兵流的血!”
“也不一定就全查不到了。”骆意说道:“抓到的几个小管事应该还能问出些东西来。可以请彭法曹来审审。”
骆意口中的彭法曹名叫彭良,是兖州军法曹,以一手残酷的刑讯手段让人闻风丧胆,但?凡落到他手里的人都只?想快点儿死,好解脱。
周访颔:“行?,我报与使君,去请彭良过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子就不信真?找不出一星半点儿蛛丝马迹。”
“木堡派兵把手,不许任何?人靠近,放出风去说我们攻下了木堡,说不定能钓出大鱼来。”骆衡说道。
“放心?。”周访拍胸脯保证,“有我老周在,谁都靠近不了。尤其是徐州那帮瘪犊子。”
徐州瘪……文武官在兰陵郡衙门里坐下,也在大骂兖州是兵痞子。
“说打就打,邹山可是在我们徐州,不是他们兖州!当我们徐州是什么了!”何?庆元气得捶案,要不是因?为他文人的修养,一肚子的詈言詈语早就喷出来了。
“兖州席豫一贯豪横,兖州的大小官仗着有他撑腰,向来不把我们这?些同僚放在眼里,何?从事难道是第一天知道吗?”徐州别驾祁云路说道。
“下官只?是气不过罢了。”何?庆元听上峰说了话,脾气多少收敛了一点儿,然而想到自己在兖州军营里把“撵”误会成了“碾”,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竟被个小姑娘给吓唬住,平生就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
“诸位,”兰陵郡郡守沈阅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现在重要的是先查清了邹山木堡里的勾当,以免兖州?难我们应对不及,而不是背地里声讨兖州攻山的行?径。”
“什么叫做背地里?”何?庆元可不爱听这?个话,说得他成什么了,嚼舌根的吗?
祁云路也不爱听:“就是当面,我也敢说,他们兖州就是横,不把人放在眼里。”
沈阅又叹了一口气,不想与同僚就这?个问题再争辩,争辩清楚又有什么用,于局势来说毫无用处。他转头?问一直不曾说话的施象观:“施将军,您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