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鸿渐被?俘有近半年?了,却从没?有人想过要招安他,宋国和兖州都只想拿他当筹码,换点实在的东西。
实在是此人太废了,文不成武不就,顶着个相州都?督的名头,实际上相州的军权控制在刺史手中,他就是个摆设,完全没有招安的价值。
如?果是他爹杜晓被?俘虏,早就有人来游说他弃魏投宋,他杜鸿渐……算了吧。
骆乔突如其来的一句“归化宋国”,把杜鸿渐给整不会了。
然后骆意几?句话,直接让杜鸿渐破防了。
成年?人的崩溃真的就在一瞬间,被?俘虏被?关押被?小孩儿暴揍都?没?让他哭,一句“你的国家和父亲都?放弃你了”让杜鸿渐眼眶红了湿了,眼泪滑落下来,就止也止不住了。
“呜……”
杜鸿渐一声呜咽,让围着他的小崽子们整齐划一地退后一大步。
这位叔叔怎、怎么就哭了呢?
他们都?还没?开?始打呢!
杜鸿渐也不想在一群小崽子面前哭,可情绪上来了他就想嚎啕出来,整个人仿佛撕裂成两半,一个高喊“别哭了,丢人不丢人”,一个吼叫“就要哭,就要哭,反正已?经丢人了,索性丢到底”。
吼叫那个占了上风。杜鸿渐管不了那许多了,半年?的憋闷,担惊受怕,被?小崽子欺负的无?力,在相州的种种排挤,还有这二?十多年?的委屈,让他“哇”一声,哭成一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真孩子们被?他那一声“哇”给“哇”得又整齐划一地退了一步。
外头守着的侍卫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是哭声,以为是哪位上峰家的孩子受了委屈,立刻冲了进去。
然而?,他们看到了什么!
孩子们围成一圈,杜鸿渐坐在中间捂脸大哭。
听到门口动静的小孩子齐齐转过脸看他们,一张张小脸上全是茫然无?助,仿佛在说——“救命,你们快点哄哄他,让他别哭了,他为什么要哭!”
侍卫们:“……”
打扰了,告辞。
侍卫来得快,去得也快,卷起一阵风。
小崽子们风中凌乱,呆呆看着杜鸿渐痛哭。
他到底要哭多久啊,一个大人怎么能比他们孩子还能哭。
周道源打了个哈欠,都?困了,“小乔姐,我们还打不打他?”
杜鸿渐的哭声顿了一下,然后哭得更伤心了。
席臻捂着耳朵,忍无?可忍了,踹了杜鸿渐一脚,吼道:“你哭什么哭!你们东魏去年?入秋后就多次挑衅,还杀了我们宋国的平民,你还有脸哭!把你碎尸万段了都?赔不起我们宋国被?你们杀害的平民!”
“就是,你们东魏都?不是人!”周道源挥着拳头,梆梆给了杜鸿渐两拳。
杜鸿渐放下手,情绪彻底爆,喊道:“我哭我的,关你们什么事!你们以为我想来相州吗,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哪里有邺京好?,要不是我爹看不起我,说我干啥啥不行,我才不会来……”
席臻喃喃:“那你爹确实是个明白人。”
“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杜鸿渐咆哮:“从我出生?到现在他管过我几?天,好?嘛,打了败仗,不光彩地解甲归田了,他倒是对我指手画脚起来了。还有我娘……”
杜鸿渐把二?十多年?的怨气一股脑儿对着一群孩子泄出来,他爹看不上他,他外祖父家的表兄弟们也看不上他,外祖父做主给他娶了个小官之?女也是看不上他,朝中的同僚排挤他,相州刺史是个笑面虎,副将阳奉阴违,等等等等……
小崽子们是来愉快地玩耍的,不是来听大男人抱怨生?活不公嚎啕大哭的,就想走。可席臻和骆乔都?不走,骆意掏了手帕去安慰杜鸿渐,就搞不懂。
“令尊总是在人前训斥你?那的确是太过分了点儿,家父就从不在人前训我们。”
“令正已?经去世了?孩子也没?保住?怎么没?续弦呢?尊外祖不让你续弦,为什么啊?尊外祖管得也太多了吧,又管你娶妻还管你续弦,尊大父都?不这样管你吧?”
“你来相州是自?己跟贵国皇帝毛遂自?荐的?你好?有勇气,我都?从来没?见过我们宋国皇帝呢。”
“相州刺史看不起你,别驾人挺好??他们两个关系好?吗?”
“你们相州调兵需要别驾的手令?竟不是你这个都?督说了算?太不合理了吧!”
骆意的声音还带着奶气儿,说话不疾不徐,表情也随着话语随时变化,让被?他安慰的人真心实意地感受他是在共情。
反正杜鸿渐是被?安慰到了,泄洪一样打开?话匣子,在骆意的引导下,叨叨叨地将来相州这几?个月生?的大小事都?吐了个干净。
毕竟,谁会对一个这么可爱的会安慰人的孩子心生?警惕呢。
周道源等人已?经耐不住出去玩儿了,骆乔和席臻坐在一旁时不时递个水递个果子,看二?十六岁大男人跟六岁孩童倾诉苦闷。
席烈过来找人,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靠着门框,嘴角噙着一丝笑,这骆家的姐弟俩属实是天赋异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