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黑暗洞穴的鼹鼠,向外界试探着踏出一脚,被过分刺目的阳光和冰冷暴戾的风雨所惊,退回到洞穴中,心有余悸。
但还是无比贪恋着外面的光彩。
在接下来的路上,只要希里安的身体醒过来,兰斯就霸道的附身其上,独占殿下的全部注意力。
希里安本人对此颇有微词,都被他无视了。
于是路加也现,希里安比最开始安静了许多,又软又乖,像是一只刚断奶的小狗崽。
就这样行了半日,他们在傍晚抵达了尔历城。
在到达尔历城之前,路加有过很多预想蜂拥的民众、肆虐的瘟疫、混乱不堪的秩序。
但真实情况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风雪中的尔历城虽然提不上井然有序,但也并非他所想象的人间炼狱。
街道萧索,偶尔有人裹着厚皮袄行色匆匆的快步走过,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
问了人才知道,那些从附近村落和城市涌来的难民都分别住进了领主和乡绅的城堡和宅邸里,染了瘟疫的人则住进了修道院和教堂。
这都是领主塞西尔伯爵夫妇的功劳。
“塞西尔领主夫妇住在什么地方”路加提着心脏问。
“他们穿梭在整个城市里安排流民,行踪不定,但夜晚他们一般会去圣马丁修道院落脚。”
听到“圣马丁修道院”的时候,兰斯的神情有一丝异样。
路加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问道“那座修道院有什么不妥吗”
兰斯道“殿下,我就在圣马丁修道院里长大。”
路加微微睁大眼睛。
他只知道在自己从断头台救下兰斯之后,幼年的兰斯被送到了一所修道院管教,但他不知道兰斯所生活的修道院就在北方,就在尔历城。
“你怎么不早说”路加惊喜道,“这就好办多了,故地重游,你能做我的向导。”
兰斯微笑沉默。
“这么说,尔历城也算是你的第二故土了。”路加试探着问道“看到故土满目疮痍,你不会觉得伤心吗”
“不会,殿下。”兰斯如实道,“我从来没有走出过圣马丁修道院。而且外面的人也并不欢迎我。”
轮到路加沉默。
抛开本性不谈,兰斯幼年亲眼目睹亲族惨死,又住在与世隔绝的修道院中,从不与外人接触。修女们听闻他是罪臣之子,恐怕也不会给对他多么和善。
兰斯从来没有被他人爱过。
那么他不爱世人,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该死。”路加不由骂了一声。
“生了什么殿下。”兰斯紧张地观察他,以为他身体有什么不妥。
路加懊悔道“我在想,如果当年我再多求求情,直接把你留在身边服侍该多好。”
兰斯笑了“那恐怕很难做到,殿下。”
毕竟温士顿老公爵名义上是以刺杀国王的罪名被诛杀的,他唯一的儿子活下来便殊为不易,怎么可能还留在圣都这种政治中心。
路加敲了敲自己的面具脑壳,气恼道“总比现在的局面更容易”
“我当然也很希望,能从那时起就留在殿下身边,与殿下为伴。”兰斯淡淡笑了,“但是现在也还来得及。”
路加脑海中灵光一现。
现在也还来得及如果有人能让兰斯体会到爱的话。
路加冥思苦想该怎么做,然后忽然觉,他自己也不知道“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提到这个词的时候,他第一个想起来的竟然是成年之夜里那满室的画像,还有醉中朦胧的视线下兰斯炽烈的眼神。
路加面具后的脸颊一点点蒸红。
他暗骂北风太冷,吹得他脸都开始涨红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