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风旋云紧、霹雳大作,数名奉昭王旨意在湖边看守的宫人半夜注意到坠雷,轰隆隆,剧烈的仿佛要劈开大地,他们没敢太靠近。
有个人打着胆子出门看了一眼,隔着雨帘,依稀瞧见那座精美绝伦的琉璃竹屋陷入冲天大火之中。
多离奇。
大雨中,还是在湖心上,一座屋子竟然烧了起来。
又过了小半夜。
倾雨毫无预兆地停了,湖上腾起浓如绉纱的白雾,他们在岸边,看不清湖心的东西,下午雾散了,才现,那凭空出现的琉璃竹屋已然不翼而飞。
澹台莲州一身湿漉漉地回到紫微宫,已有宫人现了他不在,正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他这是服侍莲州公子唯一的缺点他太神出鬼没了
其实澹台莲州先前每日要出宫游玩,他母后就不大乐意,想要给他安排上起码十个八个扈从。
澹台莲州不要,挑起剑,道是能在他手下过三招他就带上,最后一群扈从没人有那本事,是以还是让他独来独往去了。
不过,半夜不见还是头一回。
紫微宫的侍女们都是王后亲手安排的,立即去禀告了住在隔壁的王后。
王后半夜被惊醒,想起当年一觉醒来,孩子不知所踪的回忆,又想到上次来过的那个仙人,顿时心慌起来。
那个叫作“岑云谏”的仙人看上去还算和蔼有礼,实则骨子里还是瞧不起他们的凡人。她明白,她看眼神就能看出来。
在她的小驹儿被带走以前,她曾以为是天之娇女,拥有权势力量。
在那以后,她明白过来,在仙人眼里,凡人就是凡人,不分高低贵贱。
纵使她是一国公主、一国王后之尊,在仙人眼中,亦与牲畜,与草芥无异。她近身的人以为她的心灰意冷是因为丈夫昭王的欺瞒,实则,只有她自己内心清楚,这何尝不是她对自己身为凡人、无能为力的一种排解。
仙人对凡人想怎样就怎样,他们能带走小驹儿一次,就能带走第二次。
她花了十三年都没能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来,要是失而复得孩子要是又丢了一次只是听说这个消息,她已汍澜流泪。
王后慌张赶到紫薇宫,才到没多久,门外的宫人大喊“王子回来了王子回来了”
澹台莲州提着把剑回来了,他浑身湿透,好不狼藉,脚步却很轻快潇洒,抬着头,见到母后出现在门边,脸上扬起个笑来“母后,你怎么来了”
王后眼角还红着,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变了脸,没好气地骂他“你这顽驹,大半夜跑出去淋了一身雨,也不怕寒邪侵体”
骂归骂,却特意绕开他跑去哪、为什么出去这些问题。
她重新镇定下来,又是让人准备沐浴的热水,又是让人熬煮驱寒的姜汤,一屋子的人井然有序地行动起来。
澹台莲州走至近前。
王后若有所指地问他:“还走吗”
澹台莲州答:“不走了。”
澹台莲州洗了热水澡,灌了浓浓一碗姜汤,觉得神清气爽,舒服多了。
他把还在养伤的小白狼给揪起来,快活地说
“岑云谏还想让我主动回金丝笼中怎么可能”
“我现在那么逍遥,为什么要回去”
“你说为什么这些仙人都这样傲慢呢他是觉得天下所有人都向往成仙我偏不想”
“我想,高傲如他,接下去肯定不会再来了。”
“你说,大家好歹相好了一场,好聚好散不行吗非得闹得这样不体面。”
“跟他说了理由也不听。他这人就是这样,总是单方面做我的决定,也不问过我的意见。”
小白不乐意听,然而反抗不了他。
澹台莲州说一句“趴下”,他就不得不臭着脸原地趴下了。
又絮絮叨叨地说
“用你的牙做成的琅琊剑真是把好剑,被雷劈了也没事,我看着,仿佛还带上了点金光。你说,这算不算意外被重炼了一遍”
“小白小白不许装睡听我说完再睡”
结果,他说着说着,自己先睡着了,痛快睡一大觉,一个梦也没做。
一直睡到第二天鸡鸣天亮。
用早膳时,昭仁王跑来找他。
原昨天就想来了,但是被王后阻拦,不许影响儿子休息,憋了一整天。
与王后不同,他忧心忡忡,知道仙人设立的竹屋不见了,思来想去,觉得跟澹台莲州必定脱不了干系。他还特地带上自己的新花的帛画,准备给澹台莲州更换一下屏风摆设。
才走到门口,正好撞上澹台莲州领着他那只白狼要出门。
昭仁王赶忙迎上去“儿啊,遛狗去吗”
被不知道多少次叫成“狗”的小白狼对他呲了下牙,昭仁王不敢走近,怕了一下,才面带笑容地说“乖儿,你看,为父给你送了一幅新画过来,你拿着赏玩。”
澹台莲州浅笑“谢谢父王。”
“我正打算去看香香。父王有何要事”
“无甚要事。”昭仁王道,“为父与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