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铁锅个头大,火烧的也旺,本来刚刚捞饺子的时候正好熟透,可我不过是一愣神的工夫,这饺子便煮破了大半。
我心中慌了神,连忙将饺子往外捞,可不捞还好,一捞那薄薄的饺子皮便破的更厉害了,好好的一锅饺子,如今却成了一锅片汤。
曾经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家里不富裕,没吃过白面,就连高粱面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
高粱面硬,若是擀皮儿擀的特别厚是没办法吃的,再加上山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野菜,因此以前和爷爷包高粱面饺子的时候总是弄得薄皮大馅儿。
习惯是很难改掉的,我没吃过白面,也没摸过,只是听村里人说村长家丰收的时候便会给那些长工一人一个白面馒头,吃的时候嘴里全是香味儿,又香又甜。
可这次却是一下就不好收场了。
一锅肉饺子让我弄成这样,木匠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急得快要哭了出来,也不管锅里的热水有多烫,眼见着用勺子捞不出来,便直接下手去抓。
入水的一瞬间,我便感觉整只手都脱掉了一层皮,那剧烈的灼烫感让我痛不欲生,可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的我只想着弥补过错,哪怕不管我怎么做都是徒劳无用。
求求了,求求了,不要再坏了,我想去看阿娘结婚,我就这么一个愿望了,求求你,求求你,都是我的错,可至少不要毁掉我过年时唯一的愿望………
我心中不断祈求着,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到现在,我从未像今天这般的虔诚过,我祈求老天爷,盼望着奇迹的生。
可幻想终归会被现实打碎,不切实际的祈求就如同虚浮的泡沫,终究会在寒风中支离破碎,就如同我的人生一样。
手被烫的皮肉分离,我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一股巨力从腰间传来,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是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恶心人的东西!你踏马在干什么!?!”
木匠愤怒的吼声传至耳边,我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只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我的腰好像断了,但木匠却不管不顾,眼看着一锅饺子尽毁,他索性不再理会,抄起一旁的扫帚,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打。
难听的辱骂不要钱似的往外扔,我有心反抗,身体却虚弱的连动动手指头都费劲。
木匠的老婆被动静吸引过来,在看到那烂了一锅的饺子后,也是和木匠一样,又打又踹。
我痛苦的哀求着,声音却小的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扫把如雨点般落下,我只能默默忍受着,反抗是徒劳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护住我的新棉袄,这是阿娘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我想让它干干净净的。
求求你们,都……都是我的错,打我吧,请……请不要弄脏我的棉袄…………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的,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而就在我快要昏迷之际,我依稀看到师娘拽住了木匠的胳膊,制止了他殴打的动作。
“当家的!别打了!!
再打这小崽子就死了!!”
听师娘这么一说,木匠也是不再打我,只见他随手将扫把扔在一旁,而后对着师娘问道:
“那怎么办?
这大过年的,老子可不想花钱给他看病!”
“哎呦,你傻呀?
直接把他扔出去!反正他无亲无故的,死外面也不会有人管!!”
木匠没有说话,可他应该是认同了师娘的做法,他揪住我的衣领便往外拖去,同时还忍不住啐了口唾沫。
“呸!真他娘的晦气!!”
我的身上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刚刚我被木匠踹飞的时候脑袋撞上了门板,我不清楚具体伤到了哪里,可鲜血顺着我的额头滑落,又染红了阿娘给我买的新棉袄。
到最后还是脏了啊………
我忽然间就很难过,我很没用,没用到连阿娘给我买的新衣服都保护不好。
冰冷的雪地让我稍微精神了一些,我强撑着坐起身来,近乎疯了般的擦拭那些被弄脏的地方。
眼前一片模糊,棉袄却是越擦越脏,地上的冰碴儿,手上的血污,二者在棉袄上不断侵染着,像是一朵丑陋的花儿,盛开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可我已经看不清了,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我只能隐约看到棉袄上沾了些许白霜,便以为是擦干净了。
刺骨的空气被吸进肺部,如针扎一般的痛,每走一步,雪地上便会绽放出一朵梅花,煞是好看。
大街上的行人对我避恐不及,他们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一边用手在空中扑扇,一边急匆匆的绕开。
我紧紧的捂住棉袄,好像这样就能让身上不那么难受似的,脚步缓慢而又踉跄,腰间的剧痛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心中却只剩下一个念头儿,那就是吃上阿娘的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