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眠擦干净眼泪,缓缓吸了口气。心里的苦痛宣泄完,该办正事儿了。要是告诉苏锈路清宁不在这儿,他恐怕会把方眠强扣下来,逼迫路清宁来北地。穆静南的病耽搁不起,方眠必须摆脱苏锈。
方眠仰起头,说:“你从前用欺瞒、强迫得到我哥,逼他出走,现在你又打算再来一次么?”
苏锈的表情顿时变了,桀骜的脸庞阴云密布。他磨了磨牙,森然道:“小舅子,我和你哥的事儿不劳你费心。乖乖告诉我你哥在哪儿就好,他要是在这儿,你让他出来见我,不在这儿,你打电话通知他来接你。不要以为穆静南瞄准我脑袋你就能逃,他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方眠半点不怵,直视苏锈墨绿色的眼眸,道:“你可以把我扣下来,我也可以自杀。杀死你们很难,杀我自己很容易。你手上沾了我的血,一辈子也别想和我哥在一块儿。”
苏锈眯起眼,一副气不可遏的样子。
方眠又放缓语调,道:“不过,如果你肯听劝,我可以给你支个招。”
苏锈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你们反叛军派系争斗不休,天天打仗。你一个人坐拥半个北方,还占了北都,是其他派系反叛军的眼中钉、肉中刺。你目标太大,他们如果联合起来对付你,就算你能撑一时半会,长久损耗,也必定败下阵来。”
苏锈笑了,“我让你说怎么把你哥劝回来,你跟我说这些。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夸夸其谈。”
方眠不理会他的讥讽,继续道:“我劝不了我哥,我只能劝你。”
“劝我什么?”苏锈气道,“我有什么好劝的,是他要离开我!”
方眠道:“你最好的办法,是和南都结盟。”
“结盟?”苏锈一滞。
旁边的副官道:“领,这小子花言巧语一大堆,肯定藏着什么坏心,您别听他的。”
方眠耸耸肩,“那我闭嘴,你继续天天给我哥短信吧,看他理不理你。”
苏锈踹了一脚他的副官,“闭嘴。——你继续说。”
“和南都结盟,一则你不再是孤军奋战,南都财力雄厚,能给你提供支持。其他派系要打你,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二则……”方眠叹了口气,“三年过去了,苏领,你真的明白我哥离开你,是因为什么么?”
雪地里一片沉默,苏锈抿着嘴不说话。他起于微末,南征北战才有如今的地位,又怎会连这个都看不清。南珠楚忧的血海深仇横亘在他们中间,那么多被欺辱被剥削的omega和beta横亘在他们中间,这才是路清宁一走了之的真正原因。
苏锈抓着头,道:“你告诉他,我已经尽力了。军妓我取缔了,只要是我的治下,我的军营,他一个军妓也找不到。我让omega上学,我让beta工作,我让他们可以独自上街。对了,我还让那叫什么来着……尹星如,来北都开讲座。虽然他说的东西狗屁不通,但只要你哥高兴,我让他当官都行。”
“你做得很好,”也不能一昧骂他,得给他点儿希望,方眠点头道,“如果我哥知道了,一定很感动。”
苏锈很激动,“是吧,你也这么觉得!他不接我电话,不回我讯息,我也不知道我给他的留言他看了没有。我做的这些他可能还不知道,要不然他怎么会对我这么绝情。”
“你不能总想着让他来找你,虽然和你本人没太大关系,但毕竟是反叛军杀了南珠楚忧,是反叛军害我哥父母双亡。要让我哥回心转意,你还得加把劲。”方眠循循善诱,“如果你和南都结盟,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前往南都。我把我哥的地址告诉你,你去找他。你要让他看见你的诚意,你要让他知道你不再是以前那个苏锈了。”
苏锈被说动了,“能行么?”
方眠心里也没底,他哥比他还果决,让他哥回心转意不如让日月倒悬。
况且尽管苏锈干了许多实事,人们的观念仍然难以改变。反叛军的思想定型太久,不是几条举措能改变的,北地的omega和beta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能行。”方眠开始忽悠他,“我是最了解我哥的人了。你千里迢迢过去,上门负荆请罪,我哥肯定感动得眼泪汪汪。实在不行,你多去几次,总比你一些冷冰冰的文字给他,还不知道他读不读的强吧。”
“你说得对,”苏锈掰住方眠的肩膀猛摇,“小舅子,你真行,我听你的!”
龙猫被他晃得眼冒金星,他腾出手指挥副官,“晚上召开高级将领会议,商议和南都结盟。派大使去南都,拜访他们那个omega家主。”
副官立正行礼,“是!”
“好,”方眠拍拍苏锈的手臂,“我走了,你继续努力。”
苏锈深深看了方眠一眼,对部下挥挥手。反叛军动作整齐地收了枪,立正站在原地。方眠试探着朝田地里迈出一步,无人阻拦。苏锈站在他背后,抱着手臂望着他远去。方眠越走越快,生怕苏锈咂摸出味儿来,反悔扣下他。
“喂,小舅子。”苏锈的声音忽然从背后遥遥传来。
这傻逼不会反悔了吧?方眠心里咯噔一下。
方眠竭力保持镇定,假笑着转过身,“什么事?”
苏锈扔了个东西过来,方眠接住,低头一看,是个通讯器。
苏锈道:“你好端端的跑来北方,还跟着穆静南一块儿,要干什么我不管,但你记住,有事儿打电话给我,平安为重,别让你哥难过。”
说完,他挥了挥手,坐上军车。军队跟在他车后面,有条不紊地小跑离去。
军车上,副官掩着嘴问苏锈:“领糊涂啊,怎么不把穆静南抓了,拿着他要挟南都,大军南下指日可待啊。”
苏锈瞥了他一眼,哼笑道:“你懂个屁,穆雪期巴不得穆静南死在我手里。得了吧,小舅子爱干嘛干嘛去,你们别给他添乱。”
副官细细一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南都已然布穆静南的讣告,即使穆静南是真的,南都也不会承认他的身份。眼下穆静南只是一条和龙猫相依为命的蟒蛇罢了,又何必为难他们?
副官心服口服地垂,“是。”
方眠摸了摸怀里的通讯器,低低叹了口气,苏锈这个家伙,倒也不算太坏。打通穆静南电话,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不慌,慢慢过来。”
听见他声音,方眠放下了心,加快脚步,顺着他的指引离开田地,进了一座木楼。大蟒蛇盘踞在二楼,身边却没有狙击枪,只有一管激光灯。方眠一看就明白了,穆静南只是虚张声势,用激光骗苏锈。的确,他变不回人了,又怎么能拿枪呢?
大蟒蛇显然累了,蛇头耷拉着。方眠到他身边,用爪子摸了摸他坚硬的蛇鳞。穆静南抬起头,暗金色的竖瞳倒映着灰色的大龙猫。他低声问:“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