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看守所的路上,杜敬霆提出想从丰汇路那走,这不合乎规矩,但是尤肃政知道他想干嘛,在他能力范围内还是默许了这件事,移交检察院后,他也要卸任了,这算是他最后可以答应杜敬霆的事。
但是按照规矩,车子不可能停留很长时间,能不能看见那个人,全凭天意了。
好在,最后一次,运气还不算太差,在车子快要开走时,原本沉静的杜敬霆突然大喊“等等。”
尤肃政压了压手,车子再次停了下来,他也探头朝窗外望去,看见了一个孕妇从小区旁边的市里走了出来,那样子没两个月应该就要生了,就是表情有些气鼓鼓的。
很快从市后面跟出来一个年轻男人,个子很高,长得有些像外国人,手上拿着一根雪糕绕到她面前,女人原本生气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男人将雪糕喂到她嘴边,她刚伸头过去,男人又拿开了,看着她吃瘪的样子大笑出声,隔着一条街的距离都能听见年轻男人爽朗的笑声。
女人瞪着他,男人又低头去哄,将雪糕重新给她咬了一小口,女人脸上才总算露出满足的笑意,男人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脸上的笑容愈柔情似水,随后被男人小心翼翼地搂着回了小区。
杜敬霆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她在我面前很少会耍脾气,走吧。”
车上几人都不知道他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下了车,他们亲手将杜敬霆送进看守所后,简岚才突然说道“你们没听出杜敬霆刚才话中的意思吗”
几个男人同时望向她,简岚露出几许惆怅的神色“他应该释然了,女人在一个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男人面前才会肆无忌惮地耍脾气。”
判决结果出来后,所有人都认为杜敬霆会上诉,虽然案件生的时候他刚成年,到了完全负刑事责任的年龄,但是找个好点的律师完全可以改判死缓,顶多坐十来年牢也就能为当年的事情画上句号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放弃了上诉。
枪决前,尤肃政特地去看了他一次,他戴着手铐脚链,头剃得很短,身上似乎已然没了那股气场,回归了从前清冷的模样,有些消瘦。
两人隔着玻璃相对无言,干坐了一会,尤肃政问他“为什么放弃”
杜敬霆低垂着视线,良久,反问了他一句“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尤肃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再追问,从他被逮捕后的情况来看,他早两年已经在安顿公司的后续展,见过几次律师,也只是交代自己私人财产的安置问题,似乎早就为了这一天在做准备。
从前他打拼,去奋斗,为了给她一个家,如今他已经找不到任何意义了。
尤肃政起身打算离开,杜敬霆突然双手拍着玻璃,他回过身重新坐了下来,听见他声音颤抖地问“她”
“她生了个女儿。”
隔着玻璃,只能看见杜敬霆频频点头,眼里充盈着泪光,尤肃政心情复杂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没有亲人,如果你想走前见见她的话,我可以为你安排。”
杜敬霆没有说话,直到尤肃政离开后,他都没有给出答复。
枪决的那天早晨,太阳很辣,行刑队的一个年轻男人突然走到他身边对他说“尤队让我转告你,今天是她举行婚礼的日子,安心走吧。”
在通往刑场的路上,他泪眼模糊,后悔过吗如果时光能倒退,他也许依然会用那种方式完成对尤家人的报复,只是要说后悔,他唯一后悔的是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无法干干净净地跟她在一起。
他最后看了眼灿烂的日光,而后闭上了眼,人生中的最后一秒,他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在那个时空里,他父母健在,他会笑,会闹,长成了开朗阳光的样子。
他跑去苏一灿所在的学校等她放学,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我叫杜敬霆,你可以叫我敬霆,这回,换我追你。”
杜敬霆走后的第二年,在他身边多年的律师江航受到他生前的委托找到苏一灿,将一份遗嘱移交给了她,遗嘱里是两处房产和公司股份,房产分别是他们第一个五十平的小家,和清润雍华府的房子,被赠予人是苏一灿,而他企业的股份,被赠予人是苏雁,她和岑莳的女儿。
直到那时,苏一灿才知道杜敬霆已经不在了,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很震惊,问江航到底生了什么,他隐瞒了案件实情,没有将真相告知苏一灿,这也算是杜敬霆的遗愿。
在这之后岑莳特地去调查过杜敬霆的死因,但在知道后同样选择对苏一灿隐瞒了这件事。
并不是所有真相都是值得被告知的,对于苏一灿的现状来说,她有个幸福的家,可爱的女儿,为之大展拳脚的事业,足矣。
虽然岑莳从未说过什么,而且杜敬霆也不在了,可留着前男友的房子,还是那么有故事的两套房她总觉得似乎也不太合适,最终那两套房产苏一灿委托江航帮她卖了,卖的钱她想以苏小雁的名义捐出去。
因为两套房子的挂牌价都比较便宜,很快找到了买主,在清润雍华府的那套房子签约前,江航特地打了个电话询问苏一灿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那段时间苏一灿带队冲刺年底的比赛,没有多余的时间,便让江航全权处理了。
签约那天,房产中介和购房者来到清润雍华府的房子里,做了最终的确定,购房者对房子和价格都挺满意,签约很顺利。
临走时,江航对房产中介说“我再检查一下有没有遗漏。”
于是中介带着客户先一步离开了。
他们走后,江航重新回到了这间房子,他还记得当年这里是杜总花了很大的代价买到手的,那时候,杜总就站在他现在所站的阳台上,望着一片澄澈的私家泳池。
江航问他“为什么看中这里。”
他目光里带着江航从未见过的眷恋,对他说“我女朋友应该会喜欢这里。”
说完,他转头谈笑风生地说“你知道吗她游泳很好,原来是个运动员,你看,以后我们搬过来,每天早上她在这游泳,我在这搞搞工作喝喝茶,是不是挺惬意”
那时的江航真的以为不久后杜总和他女友就会搬过来,过上让人艳羡的生活,闹中取静,神仙眷侣。
入驻时这里的装潢就很考究,硬是被杜总让人扒了重新装的,江航还问过他,那么好的装修干嘛还折腾。
杜总告诉他,以前他和她女朋友买过一套房,那时他们刚从小破楼搬出来,他的工作刚起步,没时间陪她跑装修,她就自己风吹日晒地跑建材市场,她花了很多心血把他们的新家布置出来。
只不过搬家那天他们大吵了一架,他女朋友将新家砸了,他总想着不能白费她的心血,既然修补不了,就想着重新还原。
所以后来,无论这里的密码锁,玄关处选用的灯,鞋柜里的女士拖鞋,几年前被她砸毁的壁画,酒柜,甚至那些用来装饰的瓷器都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在这里。
但凡有一次苏一灿来到这里,就会知道杜敬霆有多想和她回到搬家的那一天,他会推掉所有工作,他不会让她看见那张照片,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没有,她没有一次来过这里,直到房子被卖掉,她也没来看过一眼。
江航长长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带上院门的时候,他瞥见了院子一角长满了曼陀罗华,他记得好像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没看见过。
关上院门的刹那,柔风轻抚着院落,白色彼岸花像活了般随风摇曳,诉说着它的花语,无尽的思念,绝望的爱情,天堂的来信。
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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