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洗了,但是洗不掉啊。”田野说,“我能看得出颜色淡了不少了,但是说要洗的跟以前一样,肯定不可能对吧?”
数学老师说:“那就让她用那个涂改液盖掉啊。她不是会画画吗?让她自己调个差不多的颜色盖住啊。”
田野有点狠不下这个心:“她画那个画看起来还挺费工夫的,盖掉我觉得有点残忍,而且也未必真能调出一模一样的颜色,到时更难看。所以我在想既然她都尽力洗了,那能不能就是我去找主任说说,这个事儿就别再扣我们班分了……”
“你这个想法,以后少不了要被学生欺负的。”语文老师苦口婆心,“其实谁都知道这画洗不掉,那为什么一直扣分呢?因为怕其他学生效仿。到时万一成风潮了,一个学校里人人校服上都画了画,那这像什么样子?万一有人画了点什么低俗的,上了新闻,你怎么办?”
“是啊。”数学老师接道,“所以说一直扣分要的不是校服变回原样,而是要看一个态度。不是说必须得用一模一样的颜色去遮盖——你哪怕盖得跟狗皮膏药一样都行,重要的是你确实盖了,你用实际行动证明在校服上画画是不允许的,这就行了。”
田野连连点头:“懂了。”
语文老师叹了口气:“这年头当老师不容易啊。尤其你接手的这个班,事儿还多着呢。画画什么的都是小事了——你们班那个倪影你知道吧?拉帮结派搞得一套一套的,家里父母也都只要成绩不管人品,我现在怀着孕遇到她我都躲着走,生怕哪天惹到她出点什么幺蛾子——长得倒是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成绩也好,你估计都还没发觉她有问题吧?”
“其实感觉到一点。”田野说着搅着碗里的甜汤,“一开始只是觉得她人缘挺好的,整天嘻嘻哈哈,朋友也多。后来发现班级氛围有点不对劲,好像只有和她一起玩的才是核心,不能和她一块儿玩的就很边缘,甚至有人因为融入不了她的圈子而自卑……对了,她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对视一眼:“挺难讲的。是个很关心孩子的妈妈,但是吧,也有点极端。你晓得的,家庭主妇嘛,除了琢磨老公就是琢磨孩子。我们做老师的已经够重视成绩了,她比我们还重视,就是,唯分数论,你懂吧?”
田野掐掐眉心:“懂。”
*
田野还挺庆幸在上刑场之前有这么个打听的机会的。
虽然没派上什么用场。
下午的课间操时间,她把那个叫倪影的孩子叫去了厕所边上,没人经过的地方。
确实漂亮,个子也高,有着一种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有的带着稚气的美。
田野不想吓到她,罕见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以表善意:“小影啊,你应该知道,我叫你过来是因为……”
“我没有传阅。”
女生掷地有声的声音听得田野心颤颤的:“什么?”
“我说,我是写给自己看的,我从来没有传阅给任何人。”倪影抱起臂来,眼中满是对成年人的轻蔑,“所以你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批评我。我15岁了,对两性关系感到好奇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我妈破坏了我的柜锁,这损害了我的隐私,传播银晦涩晴的也并不是我,而是你们,田老师。”
田野:???
*
“哈哈哈哈!”当晚,程舟在电话里爆笑,“咳咳,真牛啊,有勇有谋、逻辑清晰,有我当年的风范。”
“你别开玩笑了,我都快死了!”田野的焦虑在今天到达顶峰,“她这算是给我下战帖吗?我寻思传播银晦涩晴的也不能是我啊,这不是她妈妈传播给我的吗?我又没传给别人。”
对面是程舟穿衣服的声音:“哎呀你管她呢。她一个孩子,能对你做什么?顶多就是你喊上课她不起立呗,这有什么?我看你也是个劳碌命,操心的不少。”
“你赶紧来当老师!”田野气得单手叉腰到处鬼转,“都说当老师轻松是吧,来来来,你来干,让我看看你怎么不劳碌……你干嘛呢,高跟鞋踩得噔噔的,你出门了?”
“对,刚刚测转阴了,出门上班。”程舟说着回身关门。
田野急道:“你多休息几天啊,不是还咳嗽吗?你又不跟我似的这么难请假,着急上班干嘛?”
“不上班你养我啊。”程舟轻咳两声,“你当我跟你似的请病假还能有工资?”
田野听得叹气:“行,那你去吧,赚这三瓜俩枣的也不容易。”
“拜拜~”程舟说着挂断电话,手机塞进粗花呢的外套口袋里。
酒吧离出租屋不远,程舟踩着小高跟噔噔地就到了,但是这次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黄昏日落下的路口,有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鬼鬼祟祟地立在那里。
之所以说她鬼鬼祟祟,是因为不管红灯绿灯,她一直站在那个路口,时不时看一眼酒吧方向,就像是……像是特意在等酒吧开门。
那也不用站那么远啊。
程舟狐疑地歪了歪头,然后不去看她,径直上前去拿钥匙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