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者看不见,本就很难掌握平衡,更别说地面刚被拖得透滑。
当时他只顾着惊慌,无心在意其他。但是在道歉离开后,他心里总想着书中的一句话: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颗种子,落在他的星球上,有一天抽出了芽,长成一朵仪态万方的玫瑰花。
直到他拐进休息室,抬手闻到一股异香,他才反应过来——这个人的身上喷了玫瑰味的香水。
*
邢者来这里打工将近一个月了,待得还算习惯。
店长安排的寝室距离店子仅50米路程,他已经走得很熟练了,一日三餐是张婶的女儿小张负责,每道菜都很好吃。
一开始上钟他是有点紧张的,到现在也没什么感觉了。他技术确实很好,一个月来无差评,店长总体上对他也满意。
但就有一点,店长总找他谈话,说他还能做得更好。
邢者知道店长这话什么意思,但对他来说很难。
正这么想着,邢者听见隔壁店长的声音:“你们在这等一下吧,技师现在都在吃饭,吃好就过来。”
然后就是刚才撞到的那个女生的声音:“好的,不着急,我们俩都很闲的。”
邢者一边摸索着找到筷子,一边思考是什么工作可以在周一中午很闲。
不过他又想起现在是暑假期间,说不定是放假回家的大学生。
店长很快绕到了休息室门口来:“小邢小周,7床8床。”
邢者和另一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好。”
*
周一店里不忙,一般也就让最年轻的几个来店里顶着。
旁边的小周也是全盲,不过比他健谈很多:“今天的土豆炖牛肉真好吃。”
邢者说:“是的。”
小周又嚼吧嚼吧:“可惜就是牛肉给得太少了,全是土豆。”
邢者夹起餐盒里的第四块牛肉:“是的。”
他们说话隔壁听不见,但隔壁的说话声却可以传入他们敏锐的耳朵里——
“小野,你有什么事儿能不能直说,就你那绕弯子的功夫还不如我呢。”
紧接着是另一人清晰的叹气声:“行,那我直说了。司旭看上你了,让我帮他撮合。”
“就这?”玫瑰姑娘声音夸张,“看上我的人多呢,我早就习惯了,你干嘛这么遮遮掩掩的?”
“因为我知道他太次了啊。我帮这么次的人牵线,这就好像在我心里你跟他档次差不多一样,这搞得我也很纠结。”
“哟哟哟,捧杀我是吧?哎,那你到底希不希望我和他在一块儿啊?”
“我不希望。我只是觉得你要是能当我干表嫂,那还挺好的。”虽然话说得利索,但声音里隐隐有些不好意思,“我这表哥是个废物,不过你要是希望有个人陪你疯、陪你玩,支持你的一些离谱决定,那我觉得他还是能做到的。他家做生意的,论家境倒是不比你家差什么,再看长相,我觉得也是你喜欢的类型——当然,我就这么一提,剩下的你自个儿决定,我无所谓。”
“哈哈!”玫瑰姑娘还是动静很大,“你真是要把我笑死,你想让我当你干表嫂?不说他爸妈了,就你妈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我要是敢染指你们家的小伙子,哪怕是个干的,你妈都得让我在你们家族身败名裂!”
那人又叹气:“倒也未必。因为我这干表哥在我妈眼里也是个怪胎,她顶多觉得你俩都不正常,就这么凑一块儿得了。”
“可怜的田小野啊。”玫瑰姑娘带着笑音,似乎完全不因此生气,甚至还挺自豪,“有这么个妈,你肯定要做一辈子的‘正常人’了。”
“别扯这些了。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司旭的?给个准话,我好回去复命。”
“我怎么看?他就是我老板啊,我们就是老板和调酒师的关系。”玫瑰姑娘坦然道,“他的小酒吧很有腔调,看得出曾经也是个妙人,奈何现在已经索然无味了。你就说,我对他没感觉,让他别想了。”
听到这里,一旁的小周忽然压低声音开口道:“哎,她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那个酒吧女啊?”
邢者夹起第十块牛肉:“不知道。”
*
哪能不知道呢,整个鹅镇就那一家酒吧,叫“公无渡河”。
这名字起得挺有意思的——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是一种对死亡的歌颂,是有些事哪怕明知会撞上南墙死去,也偏要去做。
能取个这样的店名,邢者一直觉得店长应该是个很有追求的人,不过之前推拿时听客人聊天,都说这店长现在后悔得很,悔当初没好好学习,没拼个更好的前程。
看来确实是“渡河而死”了。
那么客人们最近为什么会频繁提起这样一家小酒吧呢?
因为酒吧里新来了个女服务生。
他们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