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再次和他对接失败:“学习?学什么?”
“考公考编啊。去当化验员,或者当化学老师,多好啊。”司旭说着拢了把头发,“现在大环境不好了,体制外不好混的,尤其你这种天坑专业,更难。听我的,踏踏实实学,早上岸早享福。”
程舟的精神受到些许冲击——本来就是不想听妈妈说这些话才不回家的,谁知道这儿又来了个活爹。
要是在别的地方,程舟早就退出去换别家了,但这里是鹅镇,清吧只此一家。
她只好耐着性子问:“可是老板,你要是这个想法的话,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开清吧呢?
“嗐,当时年轻呗,脑子跟被驴踢了似的,我也搞不懂我当时怎么想的。”提起这个话题,司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那时候觉得很重要的一些东西,真正成熟之后都不是事儿,就是一时被蒙住了,跟中邪差不多。”
程舟追问:“那你当初觉得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不就那些东西吗?艺术啊,人生价值啊什么的。”司旭说这话时毫无遗憾,只是自嘲,“其实我还是想劝你,趁年轻还学得动,扎扎实实学一回,考上了就轻松了。过两年结婚有孩子了,你的时间就散了,精力也跟不上了,你拿什么去跟那些刚毕业的小年轻比啊。”
程舟发自内心地感叹:“哇,你想得好长远啊。”
其实她说这话完全是贬义的,但司旭听了似乎很高兴:“都是踩过坑得来的教训。所以见到你这样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就想给你指条明路,别跟我似的走得磕磕绊绊的。你也别难过,我不是要拒你,只是我不能害你。”
他说着看向卡座里正小酌的客人:“我这店虽然小,但鹅镇仅此一家,说到底还是有客人的。尤其夜里,有时一夜得醒个五六次,睡眠质量那么差,你以为白天还能干点啥啊。”
程舟瞳孔地震——就是说夜里是允许睡觉的吗?只要有客人的时候起来接待一下就好了?
那要是这样的话,爹味老板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程舟知道小地方节奏慢,但万万没想到竟这么悠哉,这他爹的才叫生活啊。
“没关系的,我还是想试试!”程舟坚定地回答。
她觉得自己这趟真是来对了——鹅镇好自由,喜欢!
*
但工资也是真的低,所以说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程舟曾试图给自己提提价,但司旭很坦率地给她看了前几个月的账本——确实营业额就那么点,程舟也不能让司旭亏钱雇她。
他爹的,乡下真穷。
即便如此,程舟这些日子还是干得挺开心的,毕竟她也不是专门来赚钱的。
“那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呢?”吧台前,田野这么问她,“来体验生活?”
“我倒是想。”程舟一边拿几个杯子来回倒腾,一边回她,“我要是富二代,我早就开始到处体验了。”
“你还不算富二代?”
“我要是富二代,那钟市就没穷人了。”
程舟这话说得也是事实,但在田野的视角看来,钟市确实没有穷人。即便是程舟这种钟市普通人家的生活,也是鹅镇人一生追求而难得的。
但是鹅镇自然也有鹅镇的好——生活节奏慢,乡里乡亲都认识,悠哉且有人情味。
田野至今仍记得,初中时她的老师曾在课堂上说,大城市虽然光鲜亮丽,但要想留得住就得活得累,很多人就连中午回家吃个午饭、睡个午觉的时间都没有,在公司点个外卖、位子上一趴,到点抬起头就继续上班。
那位老师说:“有时想想,与其在大城市当狗,还不如在小地方当人。”
田野没有过多思考过这句话,但可能是因为这句话和主流的“考出鹅镇”的口号相左,导致田野一直记忆犹新。
毕业恰遇上考公考编潮,再加上身处这个专业,人人都把上岸看作唯一出路。
其实田野也备考过钟市的编制,因为实在不想回家被爸妈管着。但是那可是钟市,竞争太过激烈,强烈的焦虑感几乎把田野压垮。
这时妈妈打来电话,说家附近的初中在招化学老师,不用笔试,直接面试就行,叫田野一定要去试试。
这在当时算是田野的救星,她立刻回家参加了面试,一击即中,命里带编。
田野考上教师编的事很快传遍了鹅镇,那几天妈妈开心得走路都带笑,连田野吃饭时都是一脸慈祥地看着,就像看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但特别诡异的是,田野心里却没那么开心。
她以为自己会松口气的——不用再准备钟市的考试了,她应该会放松下来才对。但可能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吧,田野虽没什么大志向,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毕业后会回到鹅镇,然后在鹅镇待一辈子。
可事情突然就成了定局了,这让田野内心有些恍惚。
当时田野还在寝室住着,本就阴郁的脸上更加没有生气。这让程舟非常费解:“你既然那么不想回去,那当初为什么要参加面试啊?”
田野说:“我没办法。”
“那你继续好好备考,考上钟市的教师编,就把鹅镇的约违了呗。”程舟帮她想得非常好,“如果是为了钟市的编,你妈妈肯定会给你交违约金的,她又不傻。”
这是条好路,但田野纠结的点不在这里。
她神色木然地看向程舟:“我不敢在很多人面前说话,我害怕上课。”
“啥?”
田野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我可能,并不想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