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楼在整个平康坊里是一顶一的热闹,天色未暗时已经张灯结彩红彤彤的一片,过往的行人见了便知道,这是春华楼开始做生意了。
望着湖面被带起轻微的涟漪,和周围沉闷的空气,齐乐远忽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是究竟是什么呢……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脑海中却始终一片空白。
李折旋沉默地跟在李春昼身边,盛满
了露水倾斜下来的荷叶歪向一边带露珠的花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朦胧似梦般的清香,黛瓦白墙笼罩在细雨里,空中也弥漫着如烟的水雾,齐乐远恍惚间,真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梦一般。
檐下淅淅沥沥,不知何时方休。
穿着木屐来回的下人们都是雨点子般,匆匆走动着,他们低头含着胸,竭尽所能地遮掩自己的存在。
在春华楼被漆成绛红色的深廊尽头,有飞鸟在上空轻轻掠过。
李春昼微笑着朝跟自己打招呼的人点头,楼内人声鼎沸,李春昼却径直走向老鸨,低声问:“妈妈,钱公子今天来了吗?”
老鸨帮她梳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说:“看看这一头的汗,春娘又出去玩了?”
李春昼听出她话里不满的意味,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李妈妈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拍了拍她的手,也假模假样地轻声道:“妈妈,你看你,老是不放心我,我今天没出去,我怎么可能舍下楼里这么多姐妹还有你,离开春华楼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虚假的笑意与融洽,李妈妈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丫头翅膀是越来越硬了,但是她面上不显,只说:“好了好了,妈妈已经帮你把钱公子的见面定在明天了,先去陪客人吧。”
近几日邸报上最大的新闻就是“连环杀人血案”,李春昼的名字反复出现在里面,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李春昼本人。
凶杀案跟牡丹娘联系在一起,为这桩无头尸案增加了几分桃色逸闻,结果李春昼的生意不仅没有被影响,指明要见李春昼的客人反而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数目,若不是李春昼提前跟老鸨说好,钱少爷想要再见到她,怕是要等到一个月之后了。
李春昼一边微笑着听熟客说话,一边轻轻抚摸着丽丽的羽毛。
对面两位公子稀奇地看着她,养猫养狗养鹦鹉的妓女他们见得多了,养土鸡的倒是第一次见。
两人都以为她是癖好有些奇怪,对于李春昼抱着一只鸡坐在桌前的事倒也没有发火,李春昼现在还没有开脸,接待的都是清客,两位公子也自恃身份和体面,对待李春昼的态度也算得上彬彬有礼。
齐乐远轻轻啄啄李春昼的手,打字道:现在已经解决了两个子副本了,剩下那两个子副本咱们什么时候解决?
李春昼拿扇子轻轻扇着风,鬓边的一缕碎发微微摇晃,还有客人在面前,她不方便多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齐乐远顿感这样的交流方式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于是在自己的空间里翻找起来,虽然已经听群里的玩家说过这个副本里什么技能都用不出来,但齐乐远不太相信,明明在山上的时候他还对着红豆用了一个保命技能。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让方便自己跟李春昼交流的技能。
在齐乐远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李折旋忽然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奇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定格在齐乐远眼前的工具栏上。
齐乐远正出神
,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屁股的位置传过来,如果他是一只真正的母鸡,那么齐乐远大概会知道这是马上要下蛋的感觉,可惜他并不是。
偏偏这枚蛋又比之前的大上很多,泄殖腔处的肌肉紧紧松松,鸡蛋进进出出,这枚对于齐乐远来说过于庞大的鸡蛋偏偏就是产不下来,齐乐远的泄殖腔被扩张成一层几乎透明的薄膜,整颗鸡蛋艰难地往外挤,给人一种带有□□意味的联想。
正巧这幅难以言喻的画面被对面两个客人收尽眼底,不管他们在家里是庶子还是嫡子,毕竟都是金银堆里长大的,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母鸡下蛋。
坐在李春昼对面的客人促狭地笑了一下,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朋友,两人对视一眼,带着男人都懂的意思,会心一笑。
两人的目光注视如有实质,过于强烈的视线几乎带有温度,正在下蛋的齐乐远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转过头,向着那股视线的来源看过去。
两人长得并不算丑,但是在他们露出那种一言难尽的笑容的一瞬间,还是显得油腻猥琐,其中一人了然道:“怪不到春昼姑娘要养鸡……”
一瞬间,齐乐远心头涌起一股很复杂的感觉。
他第一反应是觉得恶心受辱,这两个人居然拿带有□□意味的揶揄眼神盯着一只鸡下蛋。
因为齐乐远是人,而且他的自我意识是一个男人,所以他觉得两人对自己的凝视是一种冒犯。
可惜在那两名男子眼里,现在在桌子上下蛋的只是一只名叫丽丽的小母鸡,不论是鸡还是鸡蛋,他们从小到大吃过无数个,所以他们不觉得需要尊重一只鸡,这只鸡更不可能会觉得自己受到冒犯。
他们不在乎这只鸡有没有能力,是否拥有过自由,他们只在乎它能不能下蛋,它的血肉能不能吃。就算齐乐远现在突然口吐人言,告诉他们自己也是个活生生的人,眼前的男人们也只会觉得可笑。
愤怒和恼火涌上齐乐远心头,紧接着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也用类似的眼神盯着某个,或者说某些女性看过,想到此,齐乐远心里膨胀起来的怒气像是一下子被针戳了个洞,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厚重的泥巴严严实实包裹住,透不出气,尽管愤怒,却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发泄怒火。
春华楼的、整个盛京的、苟延残喘在这个封建朝代当中的……所有的女人,都活得像这鸡一样。
李春昼用扇柄敲敲桌面,呼啦一下展开扇子,用扇面挡住了齐乐远的泄殖腔,她把丽丽抱进自己怀里,带点不高兴的意味,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客人。
像李春昼这样的美人即使是生气,也是活色生香的,对面的两个男人立马赔笑着哄起人来。
回去的路上,齐乐远一反常态,异常沉默。
李春昼轻轻用手抚摸着丽丽的羽毛,却没有安慰他的意思。
齐乐远的痛苦是一时的,然而对于春华楼里的姑娘而言,她们可能这辈子都没法轻易地摆脱这个泥潭。
对不起。齐乐远忽然冷不丁地开口,第一次低下了高傲的脑袋。
齐乐远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见到李春昼的时候,曾在心里想过把李春昼复制下来,豢养在系统空间里,齐乐远如今想起这些事,想起曾经与李春昼之间的种种过往,以及他无意间对别人做出过的评价,齐乐远就好像忽然开窍了一样,突然懂得了自己的冒犯之处,这些重重往事像根刺一样,不深不浅地扎进了齐乐远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