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池破碎的月光之中,拖曳着一具尸体,浑身是血又满脸落泪的白清欢,就这样走到了应临崖的眼前,准备把尸体抛到他所在的这汪灵泉中。
他那时想,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呢。
人是她自己杀的,为什么又要伤心落泪呢?
后来才知道,她那时候甚至只是一个刚到金丹期两三天的小姑娘,在龙族,几乎算得上是刚破壳幼崽的年纪。
而她也不是伤心落泪,她只是太痛了,手断了,脚瘸了,在茫茫的夜色中,没有一个人帮她,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后来的无数次,直白而热烈的白清欢趴在他身边,认真对他说了一遍遍。
“我那时候真以为自己快完了,合欢宗修士嘛,哪有擅长杀人的?”
“临崖临崖,你人如其名
,在我身悬危崖之时,突然就降临了。()”
你就像天上的月亮落到了水里,又忽然亮起在我的黑夜里。⊕()⊕[()”
她那时也还会害羞,很轻很轻的在他耳边说后半句。
“我感觉,灰扑扑的自己一下子就被照亮了。”
然而不是了,他不是降临在她黑夜里的月亮了。
羽山应家不好,所以他在隐龙渊里种活了她曾说想见一见的羽山白梅。
隐龙渊离合欢宗也不远,她说很喜欢她的大师姐,又说大师姐收了个很有意思的小徒弟,到时候她可以邀了她的朋友一起来赏花,他就在不远处守着她。
他自以为将所有的后路为她铺好,以为待所有事了结之后还能回到她身边。
到时候他会化成龙形让她摸摸自己心口那块巨大的伤疤,告诉她,不是不愿意让她看原型,只是当时这里不能让人发现缺了一块;
也可以唤出风雨,带着她在雨幕云间飞行,让她看到天空的边缘,也让她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看清月光有多亮,月光下的她有多耀眼。
他和她结契时唯有两人,办得简陋,两人就在初识的荒山下对着月亮起誓,他只来得及将那灵泉引去合欢宗当礼物。
等尘埃落定,羽山也好,修真界也罢,他想将所有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他会要千百倍的将失去的那段岁月弥补回去,两个人,能拥有漫长无尽头的年年岁岁。
直到今日,他才知晓,他和她之间横亘着的岂止是丢失的那段时光和重重误会。
当他躺在阴冷的地宫上,想着还好的时候。
她浑身是血跪在山道上,想的会是什么呢?
是后悔认识应临崖这个人吗?
什么时候,两人就走到了这般的境地呢?
应临崖失魂落魄到那处半塌的大殿时,殿内幽幽亮着的香火还未熄灭,白烛融化的蜡油像是两行苍白的泪。
他浓烈而深邃的五官,在微弱的光芒中,像是幽魂般冷冽,整个人像是被浸透在了寒气中,没有半点活气。
看着这样的应临崖,逐星的双眼微微一眯,心跳变得很快。
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应星移。
“是你插手了吗?”应临崖忽然低哑地开口。
逐星仰着头看他,有些怔愣没听明白,片刻后她理解了应临崖话中的意思,知道他问的是白清欢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说的是那封信吗?当然了,要演就要演得够真,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漏了这么个破绽,我替你完美遮掩,毁了那封信,不好吗?”
至于那块被应临崖细心遮掩的那块护心鳞,逐星也没瞧出不对劲,丢给那些送灵石的龙侍一道送去了,后来阴差阳错随了那些灵石,被一道存在了白清欢在万宝阁的宝库中,封存了不知几百年。
对面的应临崖身上的气息越发冷沉。
逐星的呼吸放缓,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和白清欢那段
()惨烈的往事(),让应临崖心境不稳了。
她继续幽幽道:你又何止是辱她弃她╳()_[((),而是险些杀了她,你们之间现在相隔着一条命,我猜她只想要你死。”
“你和她早就彻底没可能了。”
逐星说完这句话后,已经做好了躲避应临崖杀招的准备。
然而对面的人却始终没有动作。
过了许久,在黑暗之中,人影才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转身看过来。
他声音很轻,仿若要消散在那些弥漫的袅袅烟尘之中。
“是的,再也回不去了。”